双娣和西山皆是一愣。
双娣尴尬地笑了一下:“小六饿了,姐给你做饭。你……”
她伸手想拉留娣,但留娣缩在西山怀里,她此刻又不敢太靠近西山,一时不知道怎么伸手。
她只得招了招手:“你过来,干爸累一天了,叫干爸休息休息。”
留娣受了冤枉,不肯再跟二姐亲近,身子往后靠在西山怀里,摇着头拒绝。
西山问:“留娣,你今天没有喝奶粉吗?”
留娣回答得干脆果断:“没有。爸爸说了不喝就给我吃鸡蛋的,我爱吃鸡蛋。”
她转过头,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双娣,突然问:“姐姐,你不好,我要把秘密告诉爸爸。”
双娣立刻瞪大了眼睛,人一下子站直了。
她快速扫了一眼西山,嘴角的假笑都僵住了:“呵,呵呵,小六乖,别瞎闹。要不姐给你煮糖鸡蛋吃?”
留娣摇摇头。
她拉住西山的手:“爸爸,姐姐在床上藏了好多东西呢,我带你去看。”
双娣这下都慌傻了。
她呆立了几秒,立刻展开胳膊拦在门上:“小六!你胡说什么呢?!”
留娣眼神中带着些挑衅:“我没有喝奶粉!奶粉都被二姐藏起来啦!”
双娣急得快要哭了。
她恶狠狠地伸手要打留娣,被西山拦住了:“哎?咱们家里可不能打人。”
双娣的声音像是快哭了:“干爸,她,她在胡说,我没有!”
西山冷冷地说:“有没有,看一眼就知道了。”
双娣想拦,又不敢拦。
她搓着手原地打转,看西山要撇开她去掀帘子了,忙率先冲进去:“床上乱,还……还有点我自己的东西,我收拾一下!干爸你先别过来!”
西山站定在饭桌旁:“行,你收拾。”
双娣得了喘息,立刻扑到床边,想拿被子把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裹走。
可是,小狗跳到了床上。
西玖玖刚才一直窝在香香软软的阿七身边看戏。
她以为西山对待这俩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也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犯困。
迷糊间,她乍一听他好像动了肝火,西玖玖禁不住好奇,来了精神。
双娣每次强行辩解,她都要在心里骂一句笨丫头。
留娣出来说话后,西玖玖听到双娣还在嘴硬冤枉留娣,更加觉得她蠢了。
“蠢丫头,坏丫头,几时缺你吃的穿的了?至于偷吗?咱们家可以有吃不完的奶粉呢。你要是不偷,山子哪天心软,一人一罐当水喝都行。”
她越想越替西山不忿,于是听懂留娣要领着西山捉贼拿赃后,她第一时间就钻进了东屋,跑到双娣前面。
她的爪子踩上被窝时,双娣就扑过来要逮她了。
西玖玖很灵活,一下子钻进被窝里,发现贴着墙有几个小布袋子,她用力一拱,就把被子顶开了。
屋子里昏暗,只有西屋透过来的光。
但西玖玖还是能看到双娣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
小布袋子是深蓝色的,和被面是一个颜色,远处的西山应该还看不清。
双娣扑过来,嘴里说着:“几件脏衣服,我今天没空洗,想攒着明天洗……”
她手上忙乱,将袋子搂进怀里,侧着身想躲进更黑的角落里。
西玖玖见一个袋子要滑下来了,拿爪子一勾。
“啪,哗啦啦。”
双娣慌忙蹲下要捡,可这个袋子很重,滑溜溜地往下坠得飞快,没等她腾出手,白花花的东西已经先她一步洒落在地上。
西玖玖一看,是大米。
双娣每次做饭,都要暗暗捏下一些东西,比如一把米、半勺糖。
虽然她连狗都会留心避着,但西玖玖还是见到过几次。
西玖玖还以为这是人类的什么生活仪式呢,每次藏起来一些,等米缸空了,就还能有一些兜底的什么的。
可看双娣现在的窘态,她是真藏起来,也是真没打算再吐出来。
西山站在窗边,外头灰蓝暗淡的天光只能勾勒出他的轮廓,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抱着他大腿的留娣:“阿七一个人会害怕的,留娣帮爸爸去看着阿七,行吗?”
留娣的委屈劲儿已经过了,她觉得这样站着挺无聊,被派了任务自然高兴。
“哎!”
她甜甜应了一声,就钻回西屋去了。
西山从凉橱里拿了半截蜡烛,划了三根火柴,才把蜡烛点着。
他拿了个空碗走到双娣身边,蹲下来把蜡烛放地上,开始捡地上的米。
双娣自小被打怕了。
西山的手指在她脚边的地上捏着米粒,她垂头死死盯着,觉得这双大手随时会狠狠抽在她的后脑勺上。
她心里紧张得快要吐了。
然而,西山连米带土捡得差不多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抬脚。”
双娣像个木偶一样抬起脚,然后一个踉跄朝后坐倒在地上。
怀里的其他布袋子都掉了。
双娣的双手抖得厉害,拢也拢不住,又急又怕间。
她干脆也不管了,抱住膝盖哭起来,哭得又隐忍,又撕心裂肺。
像一头四肢被捆缚住,挣脱不得的小兽。
西玖玖绕着双娣走了两圈,想钻到她的腿弯下,去看看她的表情。
西山把西玖玖拉过来,示意她安静坐好。
他把那碗混着泥的大米放下,转而去解其他袋子。
一袋是两斤左右的大米,一袋是潮得已经结块的白糖。
一袋是七八个鸡蛋,已经被打碎了三个。
还有一袋,是黄白甜香的粉末,显然是奶粉。
另外还有一卷崭新的花布。
西山一边挑拣还完好的鸡蛋,一边把打破了的喂给西玖玖吃。
双娣的眼泪不值钱地淌,把地面的干土都化开了,粘得她裤子上黑乎乎的一片。
西山收拾完鸡蛋,又开始挑碗里的土。
他耐心等着,偶尔抬眼看一眼双娣,看着她肩膀一耸一耸的。
直到她的哭声渐渐缓和下来,西山才说话。
“这些东西,你从西屋挪到东屋,就像从你的左手挪到右手,有什么意思?”
西山没有说一个“偷”字。
双娣皮包骨的手紧紧捏着裤腿,没有吭声。
西山暗暗叹气。
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赚钱的方法有的是。只要你肯卖力吃苦,什么钱都比变卖这些东西要来得敞亮。”
双娣的肩膀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抬头。
西山继续说:“你想供阿武读书,我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