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章听到西山这么说时，显然是惊喜万分。
“你真的愿意走这一趟？”
西山忍着肩头的痛，扯出一个又僵硬又扭曲的笑：“当然。”
沈云章一下子像变年轻了几岁，额头眼角的皱纹都展开了，也打开了话匣子。
他搓着手驱寒，笑道：“那太好了。我女儿几年前很喜欢一个小狗印花的进口毛毯，我猜她就是喜欢小狗。可是她养病需要尽量无菌的环境，连那个毛毯我都收起来了。”
他喜滋滋地看着小狗：“你这么好看，她一定会喜欢的。”
西玖玖甜甜地“汪”了一声：“有眼光。”
沈云章迫不及待地问：“那咱们什么时候走？今天行吗？”
西山想了想：“今天太仓促了。你把地址给我，明天一大早，我准到。”
沈云章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他当然很怀疑这是西山的托辞，但还是从前襟兜里掏出纸笔，工工整整写下医院的楼层房号。
“不管几点，我都等着。”
西山也是郑重收下。
西玖玖犹豫了一下，伸出爪子。
沈云章看了一愣，立刻蹲下，握住了小狗爪子。
“狗兄弟，多谢你。”
“她也是个丫头。”
沈云章忙说：“对对对，我糊涂了，都叫兰花呢。丫头，明天辛苦你走一趟了。”
送走他们一行四人，西玖玖还对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雨惆怅了好一会儿。
人类可真脆弱呀，那么多一病不起的大病。
哪像她，即便被砍了头锯了腿，没几天又能昂首挺胸再活一次。
“这么算的话，当人好像挺不划算的……”
西玖玖开始怀疑起自己修炼成人的这件事。
当然，怀疑是怀疑，惆怅归惆怅，肚子也要填饱。
她和西山鬼鬼祟祟地贴着墙，吃了几个包子。
吃完，西玖玖翻身躺下，肚皮朝上，拿一个爪子轻轻拍着鼓囊囊的白肚皮。
西山觉得她的动作十分滑稽，但也不忘提醒她：“小懒鬼，别太像个人。听说现在有那种科研机构，到处抓像人的小动物呢，要研究什么……灵异事件。”
西玖玖警觉：“你们人类是不是发现我们小蔬菜会修炼成人了？”
西山本来就是吓唬她的。看她一本正经，憋不住笑道：“对，有些人实在是太笨了，很难不怀疑脑袋里装着菜。”
大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边。
“大山，不去吃点？”
西山回头看他，见他只是望着大雨傻笑，觉得他应该没听到自己在和小狗说话。
果然，大队长看向西山，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加大音量：“我说大山，去吃点儿！”
雨声太大了，大队长以为西山没听到。
西山笑了笑：“我不饿，先等大伙儿吃完吧，有剩的我再去。”
他三个包子下肚，连口水都没掺，饱得实实在在的。
雨越大，大队长越是高兴。
这说明他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
他也更加喜欢西山。
而且西山还这么谦让，不贪功，不拿大，连米汤都不贪嘴。
“大伙儿都忙了一夜，哪有不饿的？你别在这儿发扬精神、等最后吃了，现在已经在往米汤里掺水了，等会儿可就只有热水喝了。”
正巧，茂娘打着饱嗝从那间屋子里出来。
大队长刚才喝米汤时，被只顾瞪着眼珠子、趴在灶台上捞干饭的茂娘肘击了好几次。
他窝着火，忍不住说道：“茂娘婶，今天这红薯粥是专门煮给参与抢收的人的。你昨晚也没出力，怎么还抢上了？”
茂娘脸皮何止是厚。
她斜睨了西山一眼，又瞪着大队长，轻蔑地一笑。
她嘬着牙花说：“我儿子不是出力了？刚还有人说，要不是我们家西山，你这个大队长还不知道要下雨呢。”
她满意地看着大队长忽青忽白的脸色，继续说：“我儿子不吃，我替他吃了，怎么了？难不成还得跟你打报告才行？”
大队长被茂娘噎得不轻。
陆续有人吃饱了出来，好几个人都坐在屋檐下看雨。
大队长不想当着大家伙的面再训茂娘，怕影响不好，只得自己憋出内伤，把到嘴边的话都吞进牙缝里，坐下闭目养神。
茂娘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从大队长身边走过。
她看西玖玖的眼神又极尽恶毒了。
“没用的畜生，连色儿都掉光了，混白一坨惹人厌。”
她问西山：“真没卖出去？”
西山见人不少，故意抬高嗓门：“沈同志看不上我们这种土狗。他女儿要的是洋画报上那种外国的宠物狗。”
茂娘听了，言简意赅总结：“就是嫌这狗丑呗。”
西玖玖尾巴一僵：“乱说什么呢！臭老太。”
顺男坐下来，搬起一条腿，晃了两下，觉得压着肚子不舒服，又重新放下。
她大剌剌地伸直腿叉开坐着，突然一拍大腿，就莫名其妙嚎了两嗓子。
“阿武的这条狗，我还想卖了给他买肉吃呐……我们家顺男命苦啊，拼了半辈子只剩下一个儿子。她要是看到阿武现在瘦成那样，不得心疼得再死过去一回？”
难得午后清闲一会，她这么旁若无人地吵闹，就惹恼了几个村民。
有人阴阳她：“还瘦？过年都能出栏了。”
大家窃笑。
茂娘爆起：“你怎么说话的你！？”
那人伸了个懒腰，靠在墙上，一脸无辜：“我说什么了？咱们村没有猪，我羡慕一嘴隔壁村的猪也不行？”
茂娘吃了个哑巴亏，肚子里蓄了火气，又不敢对旁人发泄。
她转而就要抓小狗：“买不起肉，把这狗给我杀了，炖一锅也能吃上两三天。”
西玖玖一下子扑到西山肩膀后面躲着。
茂娘还要扑。
西山站起来，也不跟她争辩，径直把小狗捞过来举过头顶。
众人哄笑着看茂娘踮起脚去够，可她连西山的肩膀都够不着。
茂娘觉得丢了面子，索性放弃了。
她坐下来喘气：“这狗可是我们阿武的。等阿武晚上敲着碗站院门口叫一嗓子，它准得跑回家去。”
“叫破喉咙我也不理，你想得美。”西玖玖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