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酆都拔舌》。
凡在世之人，说谎骗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
死后必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长，慢拽……
任何人犯了错都要接受惩罚。
所以大家都要好好生活，不可以随便骗人，地下有人拿着小本本记着呢。
……
……
“……小姨？！”
叶灵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旗袍女人，风采无双，优雅端庄，好看到不能再好看了。
与照片上的留影相比，小姨精致的容颜仿佛冰冻起来，历经岁月也永远不会变化。
可不就是他跑掉数年不回家的小姨么？
“臭小子，几年不见，你变得很跳啊？”
曹青瓷拖着行李箱，走到叶灵面前，板起脸，严肃说道：“小小年纪不用心读书，就敢修炼山海术了？这种事情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啊？”
叶灵闻言，激动地神色微微凝固，手尴尬挠着脑袋，一脸傻笑，如同一个犯了错，正在被家长教训的寻常小孩子。
我又没你的联系方式，怎么跟你说啊？
小姨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果然，小姨跟黑炭一样，也是妖精。
家里都是妖怪了……
叶灵这样想着，当然心里这些悄悄话，可不敢当着从小欺负他的小姨面说出来。
曹青瓷眯起眼睛，神色古怪。
“怎么？知道我是妖精，你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没有的事，小姨就算是妖精，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妖精！”
叶灵连忙摆手解释，赶紧说些好听的话，他同时走上前，殷勤的抢着提起行李箱。
他刚准备往家里走，突然想起走错了方向。此刻不是叙旧回家的时候，龙家老祖宗龙斩仙就要来了，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姨，我惹麻烦了，我们要快点……”
“有小姨在，没人能欺负你。”
曹青瓷微微抬头，突然发现少年的个头如今比她还高一些了，但她还是习惯性抬起手臂，轻轻摸了下少年的脑袋。
动作与叶灵揉捏黑炭脑袋如出一辙。
“小姨回家的路上，已经顺手把那芝麻大小的麻烦解决了。”
“芝麻大的麻烦？小姨你也是搬山？”
叶灵大吃一惊，瞪圆眼睛，看着眼前的精致女人。
“你说是搬山便是搬山喽。”
曹青瓷捂着娇艳欲滴的小嘴，笑的身姿花枝乱颤，眉眼如画。
叶灵见状，大感疑惑，心道自己难道猜的不够大胆，小姨竟不是搬山？总不会跟黑炭一样，又是个天下少有的地仙境吧？
“纯阳剑灵拜见妖后。”
剑灵稚童的突然现身，解答了叶灵的疑惑。
他小小身形恭敬一拜，姿势别扭并不熟练，看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低头的事情。
剑灵稚童注意到叶灵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小声解释道。
“千年前，我跟着纯阳真君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妖后大人一面……额，陪着纯阳真君一起喝过些忘川的水。”
记忆中，那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纯阳真君横压一世，所向披靡，极少吃瘪，结果游历到忘川地界时，栽了一个不小的跟头，不情愿的喝饱了忘川里的水，喝饱了还要被迫说忘川水真甜。
剑灵稚童对这件事情记得很清楚，让他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第一次感到恐惧，即使过了一千年也没有遗忘。
他对碳炉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而他对眼前这位凶名流传千万年的忘川之主，则是灵魂深处传来的畏惧。如那孽龙白穹妄图水淹江南大地，再造地上泽国的凶恶，与妖后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相比，简直小孩子过家家，压根不值一提。
叶灵听完这话，张大嘴巴看向曹青瓷，目光古怪。
“小姨，你是神话传说中的忘川妖后阿？”
曹青瓷眼含笑意，问道：“听说过我的凶名？怕了？”
叶灵立刻摇头，他当然不会害怕。
忘川之主再如何凶名在外，却还是他唯一的小姨阿。
他只是心里有些担心。
“小姨你离开了忘川，阴间的那些事情不要管理么？”
曹青瓷闻言，展颜一笑，说道还算你关心小姨，没白养。
她突然想起了碳炉一定要交给她看的那张纸条，以及那个敢对她辛苦养大的小孩，玩弄心眼诡计的白衣女人，不由开心解释道。
“没关系，有人会帮我处理忘川诸事，这次小姨不走了。”
碳炉醇厚善良，人人敬仰。
但她可是很坏很凶的女妖精，心眼小小，不讲理的。
……
忘川之地。
亘古不变的阴暗天空，无数白羽乌鸦划过云层，横贯天际的黑色锁链，亿万斤青铜浇铸的庞大古殿，森严无比的残破王座上。
白袖覆着一张帝王面具，穿着威严的黑色女皇长袍，坐在古老王座，俯瞰底下阴阳两界。
她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要不。
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妖后大人，判犯口舌罪行的八万阴魂，罪不可赦，已顺利进入忘川之地，将受两千年拔舌之刑，请妖后查阅。”
那位最少是搬山境巅峰修为的钟姓判官，身着紫袍官服，怒目时刻圆睁，双唇紧闭，低垂头颅。
竟是不敢直视王座之上的至高身影。
《山海经.五鬼闹钟馗》：“天下都领判官，专门捉绝魍魉鬼怪。”
神话传说中的可怕存在，此刻就臣服在她的脚下。
其身上自动弥漫而出的奇绝气息，比她镰仓白家那个活了数百年，名扬一地的搬山境白老祖，还要深厚沉重无数分。
“……可。”
白袖微微点头，遭受了莫大的压力，但她如今正在努力冒充忘川之主的身份，她不知道自己扮演的像不像。
但是少说，总会少错。
“小鬼先行告退，要前往酆都城跟阎罗大王复命了。”
钟姓判官恭敬的弯腰请辞，心想妖后大人还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但仅仅是一个字，就透漏出无比的威严深重，让人心中胆寒啊。
“……可。”
白袖依旧简洁的回应，拼命的维持着妖后的森严形象。
钟姓判官随后一步步倒退出了青铜古殿。离开此地。
“赫~”
白袖等到那位名列酆都四位判官之一，主管罚恶的搬山大鬼彻底消失不见，这才敢大口呼吸，身躯无法抑制的恐惧颤栗，豆大的冷汗接连从额头流下，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浸湿。
但她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
空荡的大殿中，有冷漠至极的旷远声音传来。
“白袖，你又犯了欺骗之罪，此次是对钟判官，按规矩，你当受一次拔舌之刑罚……”
是忘川妖后遗留下来的声音。
言出即法随。
生前欺骗一次，死后当受阴间一次拔舌之罚。
“不！是你让假冒你的身份！”
白袖恐惧的哀声求饶，泪流满面，拼尽全力挣扎，却永远也离不开这身下的冰冷王座。
当不知何处冒出青紫面容的小鬼，手持着血腥刑具，面目狰狞朝她走来，痛苦不堪的刑罚应声降临之时。
白袖突然想起了风雪漫灵璧城之时，她与那少年的第一次见面。
“欺骗由此始，骗了不该骗的人……”
假如有再选一次的机会，她当时就算是死，也要立刻掉头离开。
救狗？
那条狗是她这练血境小人物能救的？
贻笑大方，天方夜谭。
再借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出言诓骗。
可往事不可改变，尽管在碳炉大人的安排下，她做了些好事，但无法弥补。
如今，她连死的权利都被护犊子的忘川妖后剥夺了。
有些人分明还活着。
但已在阴间，日夜承受死后拔舌的无情恐怖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