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语重心长道:“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那都是幼时定下的,这么多年了,该放下就得放下。难不成一辈子都不娶妻了吗?”
太后语气和缓了许多,裴玄煜也恢复了一贯的笑意:“儿子只愿娶心爱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娶,只是儿子一人孤独罢了,可娶了,若无情意,岂不是二人都受折磨?”
裴玄煜面色淡然,唇角还挂着不羁的笑,直直看着太后,眼瞧着是闲话家常的样子。
却无人知晓,方才说到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安静垂首的女子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他登时觉得喉头一紧,背脊发热,后头的话说的淡然,心中却早已是兵荒马乱。
太后无奈,轻声斥责:“你这就是胡说了,还能真为着一个废弃的婚约守一辈子?不光哀家,你母妃也不会同意的。”
裴玄煜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琦芳又进殿来禀:“太后,皇上身边的小安子来传话,召宸婕妤入勤政殿议事。”
林婉宁忙起身行礼:“那臣妾先告退了。”
太后扭头看她,语重心长道:“哀家在沐山教你的,别忘了,闲暇时拿出来细细揣摩,要明白怎样才是对你好。”
皇上的行踪向来是后宫最关心的事,自沐山归来一个月,内务府记档,皇上只入后宫两次,都是宸婕妤侍奉。
这样的事,自是瞒不过太后去的,这是在敲打她,别忘了劝诫裴玄清雨露均沾。
可那人夜夜在长宁宫,又不许自己说出雨露均沾这种话,林婉宁心里清楚,他是铁了心要给自己专房之宠。
他是皇帝,不愿去别处,自己能如何呢?还绑着他去不成?
可这话,也不能对太后说。
她抿了抿嘴唇,低眉顺眼道:“是,太后教导,臣妾一句也不敢忘,会时时提醒陛下的。”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林婉宁才退出殿外。
裴玄煜绷直唇线,他虽不知太后教导了什么,可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就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样的身份在宫里得如此明目张胆的宠爱会有好日子过吗?
大抵太后也是教导她不能恃宠生娇,不能独断专宠这类的话吧。
思及此,他更坚定了心中信念。
“你这是做好了要为着一个死人孤寂一生的准备?”太后看着他的眼睛问。
裴玄煜错开视线:“比起孤寂一生,与无爱之人日日相对,更为可怕。”
太后叹息一声,转了话题。
裴玄煜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便借口瞧瞧母妃离去了。
太后看着裴玄煜退出去的背影,眸色深了深,转头对琦若道:“江家沈家与煜王还有没有再联络?”
琦若躬身道:“明面上只有沈家拜访过煜王府,到底是云太妃母家,来往密切些也说得过去,无人能拿此事做文章。”
“家主那边,面上并无来往,私底下的,咱们这边未曾查到。”
太后叹一口气,伸手揉着眉心:“大哥已然走错了路,若就此收手,或许还可留一条命,若执迷不悟,哀家如何能护得住江氏一族啊。”
琦若也很无奈,可她一个奴仆,能如何呢?连太后都无法干预家主的决策啊。
“先帝这两个儿子,与他一样,生在帝王家,却想要握住一丝真情,可惜……”
思索良久,太后还是没忍住:“都是可怜的孩子……”
深宫沉浮多年,琦若也看的明白,应道:“好在皇上收了个宸婕妤,奴婢瞧着宸婕妤颇有太后当年的那份淡然,如此长久陪伴在皇上身边,也是一段佳话。”
太后起身往内殿走去,琦若上前搀扶,便听她道:“瞧着是个通透的,可你看云太妃不通透吗?”
“若她知晓自己得到的偏宠只是因着像皇帝心底那个人,也能不计较吗?”
琦若想起先帝临终前与云太妃那场撕破脸的争执,一时也不知该回什么话才好。
是啊,谁能接受呢?
……
勤政殿
裴玄清沉着脸色坐在龙椅上,御案上摊开的奏折还停留在这一页,手中的朱砂笔墨水滴落都未曾发觉。
方才派了两个人分别去长宁宫与朝云殿,如今宁心瑶已坐着喝了一盏茶,可住在与乾坤宫几乎一墙之隔的长宁宫那人还没到。
小安子回禀宸婕妤娘娘去了福寿宫时,裴玄清面色一变,立马叫小安子直接去福寿宫请人过来。
他特意提前赐下府邸,就是为了将裴玄煜赶去宫外住,不让他有见到婉儿的机会。
可这人心思深沉,日日借口向太后请安,照顾陪伴云太妃进宫来。
婉儿若去了福寿宫,定然会与他相见。
此刻裴玄清心绪根本无法平静下来,那奏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中都是那日二人站在一处的场景,挥之不去。
宁心瑶抿着茶,看着上首紧皱眉头的裴玄清,饶是不解。
入宫多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今日的奏折写了什么?竟如此棘手?
看着林婉宁缓步走进内殿,裴玄清握着朱砂笔的手松了松,神色却并未松懈下来,他张了张口,顾及着宁心瑶在场,想问的话终究没问出口。
林婉宁看了一眼一侧的宁心瑶,恭敬的行礼:“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宁妃娘娘。”
裴玄清压下心底的千头万绪,道:“不必多礼,坐。”
林婉宁谢了恩,起身坐到另一侧的檀木椅上,才抬眼看向上首,对上了男子晦暗不明的眼眸,登时一阵心惊。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也不曾责怪,也不曾发怒,眼底也并不是生气的神色,可林婉宁就是觉得他在生气。
那日在逸梦轩他凌厉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沉声问去哪了的一幕突然浮现在脑海。
林婉宁瞬时便明白了,又是因为煜王。
半晌无人说话,宁心瑶忍不住了:“陛下宣臣妾与宸婕妤来此有何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