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无恤被豫让那三剑砍得,连着打了三个哆嗦,心里头直发毛。豫让死了之后,无恤瞅着衣服上被砍的地儿,都有血迹,这可把他吓得不轻,打那起就生了病,这一病啊,一年多都没好利索。
无恤有五个儿子,他想着当初因为自己,哥哥伯鲁被废了继承权,就打算让伯鲁的儿子周来继承家业。可谁知道周死得早,没办法,只好立周的儿子浣做世子。无恤快不行的时候,把世子赵浣叫到跟前,嘱咐他说:“那韩、魏、赵三家把智氏给灭了,现在地也多了,老百姓也都挺服咱们的。你可得趁着这热乎劲儿,赶紧和韩、魏两家商量商量,把晋国给分了,各自立个庙社,好传给子孙后代。要是你磨磨蹭蹭的,过个几年,晋国万一出个厉害的君主,把大权一揽,再把民心一收,咱赵氏的香火可就悬了!”说完,眼睛一闭,就咽气了。
赵浣把无恤的丧事办完,就赶紧按照他的遗言,去跟韩虎商量这事儿。这时候正好是周考王四年,晋哀公也挂了,他儿子柳继位,就是晋幽公。韩虎和魏、赵两家一合计,就只给晋幽公留了绛州、曲沃这俩地儿当饭钱,剩下的地都给三家分了,这就是有名的“三晋”。晋幽公这时候也没辙,势力弱得很,反倒得跑去三家那儿朝见,这君臣的位置啊,整个儿颠倒过来了。
再说那齐国的相国田盘,听说三晋把晋国的地盘都分了,也赶紧让自己的兄弟亲戚啥的,都去齐国的各个城邑当大夫,还派使者去跟三晋道喜,跟他们套近乎。从那以后啊,在列国的交际场上,田、赵、韩、魏这四家可就成了主角,那齐国和晋国的君主呢,就像个木头人似的,没啥实权了。
这时候周考王把他弟弟揭封到河南王城,让他接着干周公的活儿。揭的小儿子班呢,被封到巩地,因为巩在王城东边,就叫东周公,河南那边就叫西周公。这就是东西二周的开始。考王死了之后,子午继位,就是威烈王。
在威烈王的时候,赵浣也死了,他儿子赵籍接着当家;韩虔继承了韩家;魏斯继承了魏家;田和继承了田家。这四家关系越来越好,还约定好了互相帮忙,打算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威烈王二十三年,天上打雷闪电,把周王室的九鼎都给震得直晃悠。
三晋的君主听到这事儿,私下里就商量开了:“这九鼎可是夏、商、周三代传国的宝贝啊,现在突然晃悠起来,看来周朝的气数快尽了。咱这几家立国也有些年头了,可还没个正经的名分。趁着现在周王室越来越不行了,咱各家都派个心腹使者去求周王,让他封咱为诸侯。他肯定怕咱这几家的势力,不敢不答应。这样一来,咱有名有分,又有实实在在的富贵,还不用担篡夺的名声,这多好啊!”
于是,三家就各自派了使者,魏家派的是田文,赵家派的是公仲连,韩家派的是侠累,让他们带着金银财宝和土特产啥的,去给威烈王进贡,求他给个诸侯的名号。威烈王就问使者:“晋国的地都被你们三家分了?”魏家的使者田文回答说:“晋国自己没管好国家,外面的人都离心离德,里面的人也叛变了,我们三家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去征讨那些叛臣,才得到这些地的,可不是从公家手里抢来的。”威烈王又问:“你们三家既然想当诸侯,为啥不自己立个名号,还来告诉我呢?”赵家的使者公仲连说:“我们三家虽然势力强,自己立个名号也不是不行,可为啥非要来求您册封呢?就是因为我们不敢忘了天子的尊贵啊!大王您要是册封了我们三家的君主,让我们世世代代都对您忠心耿耿,给周王室当屏障,这对王室不是好事吗?”
威烈王一听,挺高兴,就马上让内史写册封的文书,封赵籍为赵侯,韩虔为韩侯,魏斯为魏侯,还把全套的黼冕圭璧啥的都赏给他们。田文他们回去一报告,赵、韩、魏三家就赶紧在自己的国家里宣布这事儿,赵国定都中牟,韩国定都平阳,魏国定都安邑,还立了宗庙社稷,又派使者去各国通报。各国也大多都来道喜,就秦国,自从抛弃了晋国,跑去跟楚国好之后,就不咋跟中原国家来往了,中原国家也把秦国当蛮夷看,所以秦国就没派人来道喜。
没过多久,三家就把晋靖公废成了平民,把他赶到纯留去了,又把剩下的地给分了。晋国从唐叔传到靖公,一共二十九代,这下晋国的祭祀就断了。有个叫髯翁的诗人写诗感叹说:
六卿归四四归三,南面称侯自不惭。
利器莫教轻授柄,许多昏主导奸贪。
还有人写诗嘲笑周王不该听三晋的话,说他这是引狼入室,诗是这么写的:
王室单微似赘瘤,怎禁三晋不称侯?
若无册命终成窃,只怪三侯不怪周。
这三晋里面,要数魏文侯斯最贤能,他这人特别虚心,对有本事的人可尊重了。
当时孔子的高徒卜商,字子夏,在西河教书,文侯就跟着他学习经书。魏成推荐说田子方这人很贤能,文侯就跟田子方成了好朋友。魏成又说:“西河有个叫段干木的人,品德高尚,隐居着呢,不愿意当官。”文侯一听,马上让人赶着车去见他。段干木听说文侯的车驾来了,赶紧从后院翻墙跑了。文侯叹了口气,说:“这可真是个高士啊!”然后就在西河待了一个月,天天跑去段干木家求见,每次快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文侯就靠着车轼站起来,不敢大模大样地坐着。段干木看他这么有诚意,实在没办法,就只好见了他。文侯高兴得不得了,让人用安车把段干木接回宫里,跟田子方一样,当成上宾招待。
这下可好,四方的贤士听说文侯这么礼贤下士,都纷纷跑来归附。文侯身边有李克、翟璜、田文、任座这一帮谋士,人才济济的。当时魏国的人才之盛,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秦国本来好几次想攻打魏国,可一听说魏国这么多贤能的人,吓得都不敢出兵了。
文侯有一次跟虞人约好中午去郊外打猎,那天早朝的时候,正赶上天下雨,冷得厉害。文侯就赏群臣酒喝,大家正喝得高兴呢,文侯问身边的人:“到中午了吗?”回答说:“到中午了。”文侯一听,马上让人撤了酒,催着车夫赶紧驾车去郊外。身边的人就说:“下着雨呢,没法打猎了,何必还跑这一趟呢?”文侯说:“我跟虞人约好了,他肯定在郊外等着我呢。虽然不能打猎,可我怎么能不去赴约呢?”魏国人听说文侯冒着雨去赴约,都觉得挺奇怪的,后来知道他是为了不失信于人,都互相议论说:“咱们的国君对人可真守信用啊。”从那以后,文侯只要下达什么政令,早上说的,晚上就能实行,没人敢违抗。
再说晋国东边有个国家叫中山,是姬姓,子爵,是白狄的一个分支,也叫鲜虞。从晋昭公的时候起,这中山国就一会儿叛变,一会儿又服软,晋国征讨了好几次。赵简子带着军队围攻它,它才求和,开始朝贡。
等到三晋分了晋国,这中山国就不知道该归谁管了。中山国的君主姬窟,是个爱喝酒的主儿,整天没日没夜地喝,把白天当成晚上,晚上当成白天,疏远那些大臣,就喜欢跟一群小人混在一起,老百姓都没法好好过日子,灾难也一个接一个地来。
文侯就琢磨着要去攻打中山国,魏成进言说:“中山西边离赵国近,南边离魏国远,要是咱们费了好大劲儿打下来,可不好守啊。”文侯说:“要是让赵国得了中山国,那北方的势力可就更重了。”
翟璜这时候上奏说:“我推荐一个人,姓乐名羊,是本国谷邱人,这人文武双全,能当大将。”文侯就问:“你怎么知道他行呢?”翟璜回答说:“乐羊有一回在路上捡到一块金子,就拿回家了,他老婆气得直啐他,说:‘有志气的人不喝盗泉的水,廉洁的人不吃嗟来之食,这金子不知道哪来的,你怎么能拿呢?这不是玷污你的名声吗?’乐羊听了老婆的话,就把金子扔到野外去了,跟老婆告别,出去游学。他先去了鲁、卫两国,过了一年回来,他老婆正在织布,问他:‘你学问学成了吗?’乐羊说:‘还没呢。’他老婆拿起刀就把织布机上的线割断了。乐羊吓了一跳,问她为啥这么干。他老婆说:‘学问学成了才能出去做事,就像布织好了才能穿一样。你现在还没学成,半道就回来了,这跟这断了的织布机线有啥区别?’乐羊这才明白过来,又回去接着学习,整整七年都没回家。现在这人就在咱们国家,自视很高,不愿意当个小官,大王为啥不重用他呢?”
文侯马上就让翟璜坐着豪车去请乐羊,身边的人就阻拦说:“我听说乐羊的大儿子乐舒,在中山国当官呢,怎么能让他当大将呢?”翟璜说:“乐羊是个想建功立业的人,各为其主嘛。以前中山国的君主请乐羊去当官,他因为觉得中山君无道,就没去。主公您要是把这带兵的重任交给他,还怕他不成功吗?”文侯听了翟璜的话,就同意了。
乐羊跟着翟璜进宫见了文侯,文侯说:“我想把攻打中山国的事交给你,可你儿子在那儿,这咋办呢?”乐羊说:“大丈夫建功立业,各为其主,怎么能因为私情耽误公事呢?我要是不能把中山国灭了,甘愿受军法处置!”文侯一听,高兴地说:“你这么有信心,我也相信你!”就封乐羊为元帅,让西门豹当先锋,带着五万军队,去攻打中山国。
姬窟派大将鼓须在楸山驻扎,抵挡魏国的军队。
乐羊在文山扎营,两边对峙了一个多月,没分出胜负。乐羊就跟西门豹说:“我在主公面前立了军令状,现在出兵一个多月了,一点功劳都没有,我这脸往哪搁啊?我看这楸山有不少楸树,要是有个胆子大的人,偷偷带些人去,放火烧了这林子,他们的军队肯定乱套,这时候咱们再趁机攻打,肯定能赢!”西门豹一听,就说他愿意去。
这时候正好是八月中秋,中山国的君主姬窟派使者带着羊酒到楸山,去慰劳鼓须。鼓须对着月亮,喝得正高兴呢,把啥都忘了。大概到了三更天,西门豹带着士兵,嘴里衔着枚,悄悄地来了,每人都拿着一根长火炬,都是用枯枝扎成的,里面灌了引火的药物,四下里就把楸木给点着了。鼓须看到军营里起火,火势蔓延到营寨,赶紧带着喝醉的士兵去救火,就听见噼里啪啦的,整个山都烧起来了,根本没处救。军队里乱成一团,鼓须知道前营有魏国的军队,就赶紧往山后跑,正好碰上乐羊亲自带着军队从山后杀过来,中山国的军队大败,鼓须拼死抵抗,才逃了出去,跑到白羊关,魏国的军队在后面紧追不舍,鼓须没办法,只好弃关而逃。乐羊一路长驱直入,攻无不克。
鼓须带着败兵去见姬窟,说乐羊又勇敢又有智谋,太难对付了。不一会儿,乐羊就带兵把中山国给包围了。
姬窟这下可气坏了。大夫公孙焦进言说:“乐羊是乐舒的父亲,乐舒在咱们国家当官。您让乐舒到城上去劝他父亲退兵,这是个好办法!”姬窟听了他的话,就对乐舒说:“你父亲是魏国的大将,来攻打咱们的城,你要是能把他劝退兵,我就封你个大邑!”乐舒说:“我父亲以前不肯在中山国当官,去了魏国,现在各为其主,我去劝他,他能听吗?”姬窟非得让他去,乐舒没办法,只好登上城墙,大声喊他父亲,让他出来见面。乐羊穿着盔甲,站在巢车上,一见乐舒,不等他开口,就骂道:“君子不呆在危险的国家,不给混乱的朝廷当官。你贪图富贵,不知道好歹,我奉君主的命令来惩罚有罪的人,你赶紧劝你君主投降,还能保住一条命!”
乐舒说:“降不降在君主,我做不了主。只求父亲先别攻城,让我们君臣好好商量商量!”乐羊说:“那我就先停兵一个月,看在父子的情分上,你们君臣可得快点拿主意,别耽误大事!”乐羊真的就下令,只把中山国围起来,不攻城。姬窟就想着乐羊心疼儿子,肯定不会急着攻城,还想拖延时间,他自己也没个主意。过了一个月,乐羊派人去要投降的信,姬窟又让乐舒去求情,乐羊就又宽限了一个月,这样连着三次。
西门豹就着急了,对乐羊说:“元帅您是不是不想拿下中山国啊?为啥这么久都不攻城呢?”乐羊说:“中山国的君主不心疼老百姓,我才来攻打他。要是攻城太急,老百姓受苦就更多了,我这三次答应他们的请求,不只是看在父子情分上,也是为了收民心啊。”
再说魏文侯身边的人,看到乐羊刚来,就被重用,心里都不平衡,听说他三次停兵不攻,就跟文侯进谗言说:“乐羊趁着打了几次胜仗的威风,本来应该势如破竹地攻城,可就因为乐舒一句话,三个月都不攻城,这父子感情有多深,可想而知了。主公您要是不把他召回来,恐怕这仗得白打,钱也白花,没什么好处。”文侯听了,没说话,去问翟璜,翟璜说:“乐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打算,主公您别怀疑。”从这以后,大臣们纷纷上书,有的说中山国要把一半的地分给乐羊,有的说乐羊打算和中山国一起攻打魏国,文侯把这些奏章都放在箱子里,也不看,还时不时地派人去慰劳乐羊,在都城里给他提前准备好府第,就等着他回来。
乐羊心里特别感激文侯,看到中山国还不投降,就带着将士们拼命攻城。中山国的城墙又厚又坚固,粮食也多,鼓须和公孙焦白天黑夜地巡逻,把城里的木石拆下来,准备抵挡魏国的进攻。攻了好几个月,还没攻下来,乐羊气得火冒三丈,和西门豹亲自站在箭雨和石头下面,督促四门加紧攻城。鼓须正在指挥士兵的时候,脑门被箭射中,死了。城里的房屋墙垣,也快被拆光了。
公孙焦就跟姬窟说:“事儿已经很紧急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让魏国退兵。”姬窟问:“啥办法?”公孙焦说:“乐舒三次求您宽限,乐羊都答应了,可见他有多疼儿子。现在咱们攻城攻得急,您把乐舒绑起来,放在高竿上,如果乐羊不退兵,就杀了他儿子,让乐舒哀号求救,乐羊肯定又会心软,攻城就会慢下来。”姬窟听了他的话,就照做了。乐舒在高竿上大喊:“父亲救命!”
乐羊一看,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在人家国家当官,上不能出谋划策,让你的君主打胜仗;下不能舍生取义,让你的君主决定投降。还像个吃奶的孩子似的,哭着求饶?”说完,就拿起弓箭,要射乐舒。
乐舒叫苦连天,下了城,去见姬窟说:“我父亲一心为了国家,不顾父子之情,主公您自己想办法守城吧,我愿意死在您面前,来证明我没办法退兵的罪过。”
公孙焦说:“他父亲攻城,他也有罪,应该杀了他。”
姬窟说:“这不是乐舒的错。”
公孙焦说:“乐舒死了,我就有退兵的办法。”姬窟实在没辙,就把剑递给乐舒,乐舒无奈之下,只好自刎而亡。公孙焦接着说:“人情最亲不过父子,现在把乐舒煮成肉羹送给乐羊,他见了肯定不忍心,趁着他伤心哭泣的时候,肯定没心思攻城,主公您带一队人马杀出去,跟他们大战一场,要是运气好打赢了,再作打算。”姬窟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好听从,让人把乐舒的肉煮成羹,还把他的头一起送给乐羊,说:“我们国君说,小将军没能退兵,已经把他杀了煮成羹,现在送给您。小将军还有老婆孩子,要是元帅您再攻城,就把他们也都杀了。”
乐羊认出那是自己儿子的头,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给无道昏君当官,死了也是活该。”说完,拿起羹就吃,一口气吃了一整碗,然后对使者说:“承蒙你们国君送我羹,等我破了城,一定当面感谢他。我军中也有大锅,正等着你们国君呢!”使者回去报告,姬窟见乐羊根本没有因为儿子的死而心软,攻城反而更急了,他害怕城破后受辱,就跑到后宫上吊自杀了。公孙焦见势不妙,赶紧打开城门投降,乐羊数落他进谗言导致国家败亡的罪过,把他给斩了。
乐羊安抚好城里的居民,留下五千士兵,让西门豹驻守。把中山国府库里的宝玉啥的都收拾好,就带兵回魏国了。魏文侯听说乐羊打了胜仗,亲自出城迎接慰劳,说:“将军为了国家,连儿子都没了,这都是我的过错啊。”乐羊赶紧磕头说:“我从道义上讲,不敢顾念私情,辜负主公您交给我的重任。”
乐羊进宫朝见完文侯,献上中山国的地图,还有缴获的财宝数目,大臣们都纷纷祝贺。文侯在内台摆下宴席,亲自端着酒杯赐给乐羊,乐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那得意劲儿就差没写在脸上,一副居功自傲的样子。宴席结束后,文侯让人抬出两个箱子,封得严严实实的,送到乐羊家里。乐羊心想:“这里面肯定是珍珠宝玉啥的,主公是怕大臣们嫉妒我,所以才封好送给我。”就让家人抬到中堂,打开箱子一看,全是大臣们弹劾他的奏章,上面说的都是乐羊反叛的事。乐羊吓了一跳,说:“原来朝廷里这么多人说我坏话,要不是主公对我深信不疑,没被这些话迷惑,我怎么能成功呢?”
第二天,乐羊进宫去谢恩,文侯打算给他加赏,乐羊却再三推辞,说:“中山国能被灭掉,全靠主公在国内全力支持,我在外面也就是出了点力,哪有什么功劳呢?”文侯说:“没有我知人善任,你也不能成就大事;但你也确实辛苦了,要不就去封地好好享受吧?”于是就把灵寿封给乐羊,称他为灵寿君,还收回了他的兵权。
翟璜就不明白了,问文侯:“主公您既然知道乐羊有本事,为啥不让他带兵守边疆,就让他这么闲着呢?”文侯笑了笑,啥也没说。
翟璜出来后就问李克,李克说:“乐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还能爱别人吗?这就像管仲怀疑易牙一样。”翟璜这才恍然大悟。
文侯觉得中山国离得远,必须得派个亲信去守着,才能放心,就打算让自己的世子击去当中山君。击领命出发,在路上碰到田子方坐着一辆破车过来,击赶紧下车,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行礼,可田子方却赶着车直接过去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击心里这个气啊,就让人拉住田子方的车缰绳,走上前说:“我有个问题想问您,您说富贵的人能看不起人呢,还是贫贱的人能看不起人?”
田子方笑着说:“从古到今,只有贫贱的人才能看不起人,哪有富贵的人看不起人的道理?国君要是看不起人,国家就保不住;大夫要是看不起人,宗庙就保不住。楚灵王因为骄傲自大丢了国家,智伯瑶因为骄傲自大丢了家族。这富贵没啥可依靠的,很明显嘛!像那些贫贱的士人,吃的不过是粗茶淡饭,穿的不过是粗布衣服,不向别人乞求,对世上的名利也没啥欲望。只有那些喜欢贤士的君主,他们才愿意去归附,要是君主能听他们的话,采纳他们的计谋,他们就留下来帮忙;要是不行,他们就潇洒地离开,谁能拦得住呢?周武王能打败强大的商纣王,却不能让首阳山上的两个隐士屈服,这贫贱之人的可贵之处就在这儿啊!”
太子击听了,满脸羞愧,赶紧道歉走了。
文侯听说田子方不给世子击面子,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敬重他了。
这时候邺都缺个太守,翟璜说:“邺都处在上党、邯郸之间,和韩、赵两国相邻,必须得派个厉害又明智的人去守着,我看非西门豹不可。”文侯马上就任命西门豹为邺都太守。
西门豹到了邺城,看到城里冷冷清清,老百姓也少得可怜,就把当地的父老乡亲叫过来,问他们有啥难处。
父老们都愁眉苦脸地说:“苦就苦在给河伯娶媳妇这事儿上。”西门豹一听,觉得奇怪,说:“这是啥怪事?河伯怎么还娶媳妇?你们给我详细说说。”
父老们就说:“漳水从沾岭流过来,经过沙城,再向东流,到了咱们这儿,就是漳河。这河伯就是清漳河的神,他喜欢漂亮的媳妇,每年都得送一个去。要是选个媳妇嫁给他,就能保证年年丰收,雨水也均匀,要是不送,河神一发怒,河水就泛滥,把老百姓的房子都给淹了。”
西门豹又问:“这事儿是谁最先开始的呢?”
父老们说:“是这城里的巫婆和神汉说的,大家都怕水患,不敢不听。每年那些有钱有势的和衙门里的小吏就跟巫婆一起合计,向老百姓征收几百万的钱,用二三十万来办河伯娶媳妇的事儿,剩下的他们就分了。”
西门豹问:“老百姓就任由他们这么瓜分钱财,都不吭声吗?”
父老们说:“巫婆和神汉负责祷告的事儿,三老、廷掾这些人有收税和跑腿的功劳,分点公款,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还有更苦的呢,每年春天刚开始播种的时候,巫婆就到处去看人家的姑娘,只要有点姿色的,就说:‘这姑娘应该做河伯的夫人。’不愿意的人家,就得多拿钱财来买通,再去找别的姑娘。有些穷人家拿不出钱,就只能把女儿送过去。巫婆在河上搭个斋宫,把帷帐、床席啥的都布置得崭新崭新的,让这姑娘洗澡换衣服,住在斋宫里。选个吉利的日子,用芦苇编个船,让姑娘坐上去,顺着河漂几十里,就沉下去了。老百姓为这事儿又费钱又操心,还有那些心疼女儿的,怕被河伯娶走,就带着女儿远远地逃走了,所以城里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西门豹又问:“你们这地方曾经被水淹过吗?”
父老们说:“多亏每年都给河伯娶媳妇,还没触怒河神。不过虽然没被水淹,但是咱们这儿地势高,河水很难流过来,每逢干旱的时候,又有缺水的问题。”
西门豹说:“这河神要是真有灵,等嫁姑娘的时候,我也想去送送,顺便给他祷告祷告。”
到了给河伯送媳妇的日子,父老们果然来禀报,西门豹穿戴整齐,亲自到了河边,城里的官员、三老、豪户、里长、父老啥的,都来了,老百姓也从四面八方赶来,围观看热闹的有好几千人。
三老、里长这些人领着大巫婆过来,这巫婆一脸傲慢,西门豹一看,原来是个老太婆。后面跟着二十多个小巫婆,穿得倒是干干净净的,都拿着头巾、梳子、香炉这些东西。西门豹说:“辛苦大巫婆了,麻烦把河伯的媳妇叫过来,我看看。”老巫婆就扭头让小巫婆去叫,西门豹看了看那姑娘,穿着鲜艳的衣服,长得也就中等姿色,就对巫婆和三老这些人说:“河伯是尊贵的神,这姑娘得长得特别漂亮才配得上,这个不太好,麻烦大巫婆替我到河里去跟河伯说一声,就说太守的话,‘得另外找个漂亮的姑娘,过两天再送过去!’”
说完,就让几个吏卒一起把老巫婆抱起来,扔到河里去了,旁边的人都吓得脸色惨白。西门豹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等了好一会儿,说:“这老太婆年纪大了,办事不靠谱,去河里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回话,让个小徒弟去催催她。”又让吏卒把一个小巫婆扔到河里。过了一会儿,又说:“这徒弟怎么去了这么久?”再扔一个小巫婆下去,一共扔了三个小巫婆,扔下去就没影了。西门豹说:“这些都是女人家,说话可能说不清楚,麻烦三老到河里去,把事情说明白。”三老刚想推辞,西门豹就大声说:“快去,赶紧回来回话!”吏卒们左拉右拽,不由分说,就把三老推到河里,三老在河里扑腾着,随着波浪漂走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吓得直吐舌头,西门豹恭恭敬敬地站在河边,手里拿着笔,弯腰鞠躬,等着河伯的消息。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西门豹说:“三老年纪大了,也不行,看来得廷掾、豪长这些人去跟河伯说清楚。”那些廷掾、里豪吓得面如土色,汗流浃背,都一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满脸都是血,死活不肯起来。西门豹说:“那就再等等吧。”这些人吓得浑身发抖,又过了一会儿,西门豹说:“河水哗哗地流,一去不回,河伯到底在哪呢?你们白白害死老百姓的女儿,你们这些人的罪,就该拿命来偿!”
这些人又不停地磕头谢罪,说:“我们都是被巫婆骗了,这不是我们的罪过啊!”西门豹说:“巫婆已经死了,以后要是还有人说河伯娶媳妇的事儿,就叫他去当媒人,到河里去跟河伯说!”于是,廷掾、里豪、三老这些人私吞的钱财,都被追回来还给老百姓,西门豹又让父老们在老百姓里找那些年纪大了还没老婆的人,把小巫婆嫁给他们,从此,给河伯娶媳妇的迷信风气就绝迹了。那些逃走的老百姓,也都回到了家乡,有人为此写了一首诗:
河伯何曾见娶妻,愚民无识被巫欺。
一从贤令除疑网,女子安眠不受亏。
西门豹又观察了地形,看到漳水可以通水的地方,发动老百姓挖了十二条水渠,把漳水引到渠里,这样既减弱了河水的势头,又让农田得到了灌溉,再也不怕干旱了,庄稼收成也好了,老百姓都安居乐业。现在临漳县还有西门渠,就是西门豹当年挖的。
文侯对翟璜说:“我听了你的话,让乐羊去攻打中山国,让西门豹去治理邺都,他们都干得很好,我全靠他们了。现在西河在魏国的西边边境,是秦国侵犯魏国的必经之路,你想想,派谁去守合适呢?”翟璜想了半天,回答说:“我推荐一个人,姓吴名起,这人很有将才,现在从鲁国跑到魏国来了,主公您赶紧把他召来重用,要是晚了,他可能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文侯说:“吴起不是为了当鲁国的将军,把自己老婆都杀了的那个人吗?我听说这人又贪财又好色,性格还残忍,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呢?”翟璜说:“我推荐他,是看他能帮主公成就大业,至于他平时的品行,就不用太计较了!”文侯说:“那就试试,把他召来吧。”
不知吴起在魏国能不能立功?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