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一瞬间很安静，对视的两人也很安静。
林嘉享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陈境眼珠转动，却没答。
“是你买的吗？”
女孩嗯了一声，轻轻点头：“是。”
林嘉享深吸一口气，问：“所以……是我想的那样吗？”
陈境张了张嘴——
这问题有些难答，是或不是，好像都不对。
见她不说话，林嘉享一步上前，把她搂到怀里，直白发问：“你怀孕了，是吗？”
“只是怀疑，”陈境趴在他肩膀上，如实道，“还没测呢，不一定是……”
颈侧的脑袋动了动，似乎在点头，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一不一定的……我觉得……你都可以告诉我一声，”男孩说，“毕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里面有我一半儿呢。”
陈境嗯了一声，马上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出，对方彻底安静了，有好一会儿，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在这突如其来的、异样的沉默中，陈境心头一紧，她想直起身，但男孩抱得很紧，她动弹不了。
“林嘉享，”她脖子往起抬，手推在对方胸口上，“你……”
“陈境。”
她一怔，瞬间忘记了挣扎：“……嗯。”
“我知道，你习惯于一个人解决问题，”这话林嘉享说得很慢，“但……我们结婚了。我不是你可有可无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家人，各种意义上的——家人。”
“可有可无的男朋友”——
听闻这话，陈境的第一反应是否认。她想告诉他，他很重要，特别重要，从来不是可有可无的。
但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感到迷茫与愧疚。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将千言万语堵在喉间，难以发出。
于是最后，她只是点头道：“我知道。”
先是一句“对不起”，再是一句“我知道”——
如此轻描淡写。
林嘉享在那一刻想起了沈竺，想起了路云杰，甚至想起了未曾谋面的陈致业。
有一瞬间，他很想直白地告诉她，虽然他说过“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但在很多事情上，如果她选择不说，就意味着他保护不了她。
如果保护不了她，那他作为丈夫，甚至作为家人，就不过是空有一个名号，实际价值何在？
而且……
她现在不光遇到危险选择独自面对，连怀孕的事，她都不和他说。
那些他以为的依赖与信任，难道都是错觉吗？
想到这些，林嘉享觉得脑袋疼，胸口也疼。为了平复，他闭上了眼睛，可睁开时，视线刚好落到对面的白墙上——
那里只能看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怔忡地看了几秒，忽然松开了陈境。
“算了，”他直起身，后退半步，“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女孩一愣。
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递回去，淡淡道：“你忙你的吧，我脸还没洗干净，接着洗去了。”
陈境下意识接过，还没说话，对方转头走了。
她愣了两秒，快步追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林嘉享，你怎么了？”
“没怎么，”男孩站住，面色平静，“就想去把脸洗干净……而已。”
说完，他笑了一下，可这笑容勉强极了。
陈境放了手，但还是亦步亦趋，跟着去了洗手间。
林嘉享洗脸的时候，她就在门口站着，待他洗完，马上走过去：“对不起……”
“别，”对方立马打断，“别道歉，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我说话算话，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他抽了张纸巾擦脸，通过镜子对她笑笑，“我没事儿，你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
“林嘉享，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他似乎不想多说，也没心情听解释，只是匆匆搂了搂她，“今天刚好有时间，我给你做饭吧。”
说罢，不等女孩再说什么，他转身去了厨房。
站在料理台前，林嘉享很安静，视线下垂，一言不发，一心扑在食材处理上。他开了水，把西红柿放在水下清洗，搓得十分认真，一丝不苟。
陈境跟到厨房里，想了想，走过去：“我跟你一起做吧。”
“不用，”他盯着西红柿，手下不停，“你去歇着吧。”
“我不累……”
“那就去把那个测了，”他依旧不抬头，声音很轻，但清清楚楚，“测完……结果告诉我一下。”
“……”
这话说出来……他眼睛已经酸胀到快睁不开了。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手头的事情上。
陈境看在眼里，没说话，也没动。
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他们闹别扭了。
除却沙芭麦当劳那次误会，这是他俩之间第一次发生不愉快。
只因为……一支验孕棒？
不，其实不是因为验孕棒，而是因为沟通问题。
她知道，在林嘉享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的第一选择都是不跟他说、独自面对，这让他很难受。但其实，担心只是第一层，连自己在为什么事担心都不知道，才最让他倍感无力。
也是那一刻，陈境明确地意识到——
有时候，她的确太想当然了。
纵使有千百条“这样做是为他好”的理由，她都不应该剥夺他在一些事情上的知情权。而且，她自以为是不给他添麻烦的做法，实际上却也忽略了他的感受。
尤其是作为男人、作为丈夫、作为家人的感受。
她替他决定了是否需要知道，却不管他是否想要知道。甚至连怀孕生孩子这件事，潜意识里，她也觉得会给他添麻烦，想要自己处理。
但是她忘了，对于林嘉享来说，她的事，或者说与她有关的事，从来就不会是麻烦。
想到这儿，她没再要求帮忙，也没为自己辩解，就安安静静等在一旁。
林嘉享关了水，把洗干净的西红柿放到案板上，头终于抬起来：“你不用在这儿站着，去沙发上……”
陈境没容他说完，直接钻到他身前，抓住了他伸向刀架的手。
“林嘉享，我错了，”她说，“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我太想当然了。”
不等对方回话，她直接推着他往后退，在冰箱前站住。
“为了表示诚意，我会好好贿赂你的。”
说完，她直接拉掉身上连衣裙的吊带，任裙子坠落到地上，然后腰一弯，褪下最后一件衣物，扔到脚边。
看着女孩撩开长发，将正面全部展露出来，林嘉享愣了愣，连忙把脸扭到一旁：“你干嘛啊……”
干嘛？
干坏事……啊不，是好事。
陈境不说话，一步上前，三两下解了他短裤的抽绳。
男孩哎了一声：“陈境，你别……”
“别什么？”她矮下身，膝盖着地，抱住他的腿，脸仰起来，“别来这套？”
“……”
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笑起来，视线回落到他肚子下面——
啊……
真的只要十秒就准备完毕了哎！
真是好厉害～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直接脖子前探……
“咣当——”
林嘉享后脑勺撞到了冰箱门，嗷了一声，抬手去摸，结果胳膊肘也重重撞上去。冰箱门上没有冰箱贴，但吸着几个酒瓶起子和封口夹，此时，这些东西正七尺咔嚓往下掉。
陈境：“……”
需要这么激动吗？
都多少次了……
她继续着，但眼皮掀起来，正好对上男孩垂下来的视线——
对方捂着后脑勺，小鹿眼里泛着清晰的水光，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
她不禁暗自叹气，打定主意要贿赂得更加彻底。于是她手往上伸，可刚触到那两块极有弹性的肌肉，就被抓住肩膀提了起来。
没关系，你不要这样，那就换一种。
这么想着，她扑上去圈住对方的脖子，主动贴住亲吻。
一开始，林嘉享有点儿抗拒，不情不愿似的，唇齿闭合，不让她的舌尖进去。她也不气馁，继续往上凑，腿也跟着抬起来，手伸去他肚子下面。
对方一下按住了她的手：“你还没测……”
因为开口说话，他嘴唇分开了，陈境立马把舌尖探进去。
“……”
“不是……”林嘉享往后躲，“你还没测，要是怀孕了，好像就不能……”
“我不管，”她勾着脖子把他拉回来，“你是我老公，要求你跟我上床，是我的权利。”
“……”
“我们结婚了，不是吗？”她有理有据，“我睡你天经地义。”
“……”
“还有，今天不是儿童节吗？”她踮着脚，亲他的脖子，“让让过节的人吧。”
“……”
儿童节……
这干的就不是儿童的事儿……
而且，也太无赖了……
跟谁学的啊……
林嘉享仰着脸，感觉到有两瓣嘴唇正小吸盘一样附着于他的喉结处。
痒……越来越痒……
不光脖子痒，浑身上下都……
他后背贴上了已经空无一物的冰箱门，有点儿凉，但身前的人格外滚烫。发觉陈境一直踮脚就着他的身高，他赶紧低头，腰也弯下去。
女孩瞬间感受到这份顺从，一下更加积极，手指插到卷发里，嘴唇在雪白的脖子上啄来啄去。
亲密带来的电流传遍四肢百骸，很快就将林嘉享心里那点儿别扭烧了个干净。
我怎么这么好哄？他自暴自弃地想，说句好话，再亲两下，直接自我攻略了？
他抵着她的脑门儿，摇头叹气，为自己的那不堪一击的意志力。
可下一秒，他感觉到陈境的手伸过来，抚在他脸侧，那动作轻轻柔柔，饱含爱意。
他静了一秒，眼睛闭上，侧着脸贴上去，含住了她的嘴唇。
两人就这样靠着冰箱亲吻了很久，久到……冰箱门都被体温捂热了。
其间，陈境还要往他身上凑，但林嘉享很有原则：“等晚上吧。”
他惦记着怀孕检测的事，不想让她冒任何风险。
后来，他把她横抱起来，拾起地上的衣服，去了沙发上。
“我说‘我错了’，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起躺在沙发里时，陈境一脸认真，“以后我会改的，做到对你没有秘密，无话不谈。”
对上女孩诚恳的目光，林嘉享愣了愣，大脑自动回顾了一遍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实在很矫情。
他忽然很不好意思，瞬间底气不足。
“我不是要求你对我无话不谈，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我只是……啊！”他懊恼万分，抬手撸起自己额前的刘海儿，“有时候会因为帮不上你，觉得自己很没用。”
觉得自己很没用？？？
一听这话，陈境眼睛霎时瞪大，头也抬起来：“怎么会？你一直都这么想的？”
她知道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让林嘉享难受了，但没想到这份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会给对方造成如此大的心理压力。
“一想到你过去的经历，我就很心痛，我不能忍受你跟我在一起之后，仍然受到伤害。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林嘉享望着天花板，“但……如果你遇到事情不告诉我，即便我想帮你、想保护你，都没办法做到。要是你再因此受到伤害，那我……”他叹气，“我会产生自我怀疑。”
这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随时准备着冲锋陷阵，结果连战场在哪儿都找不到。
陈境没说话，靠在他肩上，一眨不眨地盯了他许久，半晌后，才说：“林嘉享，你可真是实打实的‘付出型人格’，”她忍不住感叹，“你背负着对我的责任，把我放在比自己重要的位置上，我不好你就不好，我好了你才安心。”
她起身，趴到他胸前，手臂垫着下巴：“一直以为你是阳光，我是植物，结果我们是同一花茎上的两朵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朵……花？
“我才不是花，花很脆弱，我很强大。”
陈境挑眉，长长哦了一声：“那请问你是什么啊？”
林嘉享头枕手臂，眼眸下垂：“忘了吗？我之前就说过，我们是两颗恒星，相生相伴，彼此照耀。”
啊……对！
陈境阳光灿烂地笑起来——
你是恒星，是坚定、明亮、永恒的存在。
话说开之后，两人没在沙发上腻歪太久，很快爬起来做饭。
吃完饭，回到卧室，陈境去洗手间做测试，林嘉享坐在床边等着。
几分钟后，女孩走出来，拿着验孕棒。
“林嘉享。”
“嗯？”
她把东西递过去，对方接过来，低头看了看——一道杠。
虽然刚刚用手机查过，但他还是抬头向她确认，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陈境轻轻摇头。
“啊，”林嘉享瞬间了然，“没事儿啊，”他伸手把她拉过来，语气安慰，“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着急啊。”
陈境坐到他腿上，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怀孕了，你会很开心对吗？”
林嘉享嗯了一声：“当然。”
“所以……”女孩看着他，“现在你失望了吗？”
失望？
“我为什么会失望？”
“真的不会吗？”陈境直言，“刚刚在沙发上，我们聊起这件事，感觉你很期待。”
“哈，对，”林嘉享笑了，灯光下，一双小鹿眼清澈又明亮，“我当然期待。但从遇见你那天起，我就始终相信，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步，都会是最好的安排。至于孩子……”他目光笔直，“他来了我欢迎，但他不来，我也不会失望，那只能说明还不是时候。又或者……”他鼻子皱起来，啊了一声，“——是我不够努力？”
“……”
陈境噗嗤一声笑了，反问：“那刚才让你努力，怎么还‘不要不要’呢？”
“哈哈哈哈！”对方大笑，指住她，“别说了，可后悔了呢！”
女孩也咯咯咯地笑，把他按倒在床：“现在努力也还不晚！”
先亲额头，再亲鼻尖，然后亲嘴唇，同时，手也伸下去，挠他的腰。
林嘉享抓住她的手：“小姐，除了挠我腰，咱能不能换一招儿？”
“对不起，”陈境抽手，无情道，“对付你，只需一招！”
“哈哈，行！”林嘉享大笑，两手插进女孩腋下，“你别后悔！”
最后，这场“对决”以陈境被四肢摊开、全面制服结束。
看着面前的雪白小脸，她停止了挣扎：“林嘉享。”
“嗯？”对方眉眼弯弯。
“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说完，她哦了一声，又补充，“我是指——对我来说。”
“啊，”男孩抬起一边的眉毛，打趣道，“这我得好好想想，我优点太多了～”
肯定不是外在那些东西，至于内在——
他觉得自己足够聪明，也足够理智，为人真诚，有同理心，做事有分寸，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除此之外，还有……
他想起去年在章浩程和林颖慧的郊区别院，陈境提到过的一点——
“包容性强？”
女孩听完笑了笑，摇头：“不。”
她看着他的眼睛，或者说——看着他眼里的自己。
“是你特别特别好……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