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大门,马成功到一旁的公交车站取了车,正准备出发,电话却响了。他将车骑到医院门口的人行道旁,一只脚踩在路沿上,一只手摸出电话一看,却是王轻语打来的。
接通电话,王轻语那连珠炮一般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老马,晓彤姐给你写了封情书,让我转交给你,我忙着要去医院,没法到汽修厂去,你到医院楼下等着我啊!”
马成功对王轻语这冒冒失失的性格早已习惯,对她这口无遮拦的话自然也已经免疫,便只说了声知道了,便又将车停回到公交站台上,自己站在医院门口等着王轻语。
几分钟后,王轻语没来,倒是一辆警车开到了医院门口。
车窗降下,周立那张长脸出现在副驾驶位上,他一脸严肃地看着马成功,嘴里却招呼道:“老马,在这儿干嘛呢?”
马成功弯下腰看去,却发现驾车的是李奇峰,便走过去靠着车门,看了看两人一身周正的警服,打趣道:“周局,李局,二位局长你好。你们哪位生病了?”
周立还未答话,只听后座上有人道:“你是来看祝晓彤的吧?怎么不进去?”
马成功趴下脑袋向后座上看去,却见傅长风坐在后座上,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便赶紧回答道:“傅局,你好。我刚从祝晓彤那儿出来。”
傅长风起身开门下了车,周立赶紧也下了车,对马成功眨了眨眼睛,却什么也没说,便绕过车头去跟在了傅长风的身后。
看到他那狗腿的模样,马成功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却听傅长风对李奇峰道:“奇峰,我们先上去,你去把车停好了就上来吧!”
李奇峰一边答应着,车却并没有动。一直到目送着傅长风和周立消失在门诊大厅,他才扭过头对马成功道:“老马,上车。”
马成功笑嘻嘻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开口便道:“老李啊,有长进了啊!”
他说李奇峰有长进,是因为傅长风之所以降尊纡贵,在门口就下车自己走进去,急匆匆地抄近路从门诊大厅穿过去,而不是好整以暇地走大路绕过门诊大厅到住院部,肯定是想让李奇峰告诉马成功什么消息。
李奇峰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笑道:“他知道我跟周立有什么消息肯定会通知你,所以也就做个顺水人情。”
找了个空位将车停好,李奇峰没有忙着下车,而是摸出烟来递给马成功,自己也点上一支,这才慢悠悠地道:“我们是来找祝晓彤的。”
马成功点燃烟吸了一口,盯着前方急匆匆走过的病人家属,不紧不慢地道:“是祝晓彤撞车的事有什么变故?”
李奇峰像是对马成功未卜先知毫不奇怪,只看着前方道:“今早望江警方传来消息,有个望江的国企干部报案,说看到了昨晚发生在清望高速公路清江收费站出去十几公里处的那起车祸,而且他看到在出事后,从肇事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在被撞的车上翻找着什么。他今天早上起来,越想越不对,便报了警。”
马成功有些奇怪地问道:“监控没有发现?”
李奇峰摇了摇头,道:“监控只看到车祸发生时的情况,祝晓彤的车被撞后又向前开了几十米,才撞到护栏上停下,那里正好是监控的盲区。”
马成功愣了愣,忽然道:“昨晚王轻语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祝晓彤被交警送医院的时候,叫交警打电话给她,说明发生车祸后,她是清醒的。”
“问题就在这儿。”李奇峰吸了一口烟,将手伸出车窗抖了抖烟灰,继续道:“案发后大概二十分钟,巡逻的高速交警就赶到了现场,那时候祝晓彤是清醒的。可是那个目击证人说,当时他只是看到有车祸,便降低了车速,并没有停车。但是从车祸现场驶过的时候,他瞄了一眼,看到驾驶座上的女司机被安全气囊挤在座位上,好像是晕过去了。”
马成功道:“有没有可能是祝晓彤被撞的时候,是晕过去的,但是后来又醒了?”
李奇峰笑了笑,道:“只有二十分钟,马哥。”他顿了顿,接着道:“傅局怀疑她是装晕,但是她受那么重的伤,又怎么可能忍住不动?”
“哦?”
马成功的眼睛眯缝了起来,看着前方淡淡地道:“万一她忍得住呢?”
李奇峰笑了起来,将烟屁股丢出车窗,拉下安全带,道:“要不你跟我上去?咱一起问问?”
马成功也取下安全带,打开车门边下车边道:“我不上去了。我在门口等人说点事,你赶紧上去吧!”
说完也没管李奇峰,将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箱,便径直走回到门口,蹲在路沿上看着门外的车流。
他当然知道傅长风为什么大张旗鼓地跑到医院来找祝晓彤了解情况,肯定是他们在陈坤那里没有得到足以撼动那些人的证据。毕竟李思源都说了,陈坤只是经济问题,这最多只能搞掉一些小鱼小虾,怎么能够掀翻那些人呢?更不用说掀翻那些人背后的大树了。
而祝晓彤虽然只是昆仑的一个基层干部,但她的交际圈牵涉甚广,不但两个前男友都是“名门之后”,上次雨霖铃门前的案子出了后,还有京城的人给她“背书”。这让她成功地进入了白海生和傅长风的视线,说不定现在连霍挺都已经知道她了。
更何况昨晚的车祸的确有些蹊跷。再加上玉足堂的事情,让马成功对她的怀疑都加重了。
毕竟陈雪的话言犹在耳。麻药退去后明明是会很疼的,但祝晓彤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还能精神抖擞地跟姚齐吵架,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昨晚肯定是装晕。
至于为什么装晕,也许是明哲保身,害怕肇事者狗急跳墙。又或者是她根本就知道有人会对她不利,而对她不利的原因马成功也大概能够猜到......那个小小的卡片机现在还好好地躺在汽修厂马成功房间的床头柜里呢!
可是,祝晓彤为什么会去偷竺小竹藏在玉足堂的东西呢?又或者,竺小竹为什么会把文件藏起来呢?
“老马老马!”
一个声音将马成功的思绪拉回到中心医院门前。他抬眼望去,只见王轻语提着个大包正从出租车上下来。
马成功赶紧迎上去,将大包接过来,道:“怎么不开车?”
王轻语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这会医院里没地方停。”便又看着马成功,有些促狭地道:“晓彤姐说情书暂时不交给你了,让我把她家的钥匙给你。”
说着便笑了起来,从兜里摸出钥匙递到马成功手上。
马成功愣了愣,道:“什么意思?”
王轻语笑道:“你说什么意思?让你帮她照顾她家呗!对了,她家有几盆花和两条鱼,那两条鱼一条叫成成,一条叫彤彤。都交给你了。我最近都要在医院陪着她,没工夫帮她照顾。”
马成功跟着她进了医院,边走边问道:“你可以叫人帮着照顾啊!为什么要让我去?”
王轻语停住脚步,白了他一眼,道:“她在清江就两个半朋友,一个是李奇峰的叔母刘老师,一个是我,你说呢?”说完又继续向前走去。
王轻语没空的理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而刘亚楠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了。至于那半个朋友,自然就是她的前前前男友马成功同志了。
再次跟上她的脚步,马成功继续当他的提问小能手:“她父母不是在清江吗?就在清江大学,离这儿又不远。”
王轻语便伸手按电梯边有些不耐烦地道:“她跟她父母关系又不好,再说......”她忽然转头白了马成功一眼,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马成功将包递给她,道:“那行,我现在先去看看。还有,傅局长和李奇峰他们在上面,你上去注意点。”
王轻语有些惊讶地道:“老马你这人还真是卸磨杀驴。”说完一把抓过包,气呼呼地转过身不理他了。
马成功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转身便向外走去。
一个小时后,马成功站在开发区盛世皇庭三栋六零四房间祝晓彤的卧室里,不自觉地感到有点恍惚。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祝晓彤不愿意她父母来她家了。
相对于客厅和餐厅那黑白灰相间的斯堪地纳维亚禁欲风装修风格,祝晓彤的卧室装修充满了浓烈的怀旧风。
不管是床头靠在窗边的那八十厘米宽的钢丝网铁架床,床上折的四四方方的碎花棉被,还是那四面不做任何装饰的大白墙和靠窗的放着一盏绿色台灯的书桌和旁边的老式书架,甚至那足足有一米多长的两盏装了老式灯管的日光灯,都表明这间房间怀念的是十几年前清江大学的学生宿舍。
马成功看着墙上那张有些褪色的后街男孩海报,微微有些恍惚。
因为这间卧室他相当熟悉。
当年马成功和祝晓彤热恋之时,他不止一次在十一点熄灯后,从宿舍一楼的厕所窗户翻出,又从清江大学西面围墙边的大树上越过,然后偷偷翻过教工宿舍楼那道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低矮围墙,跑到住在一楼的祝晓彤家靠西的那间卧室前,再从卧室的窗户翻进去和祝晓彤幽会。
当时房间里一片漆黑,但祝晓彤就站在窗边接应马成功。待马成功成功越过窗户后,祝晓彤便打开书桌上那盏小小的台灯。通常是马成功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祝晓彤坐在床头,两人一起看一本书,或是就坐着闲聊。
一直到十二点半,马成功才又原路返回,最后在室友的调笑声中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在卧室里呆立了几分钟,马成功才走到床边的书桌前,拉开抽屉,果然看到自己在玉足堂的二十五号储物柜里拿到的,最后却被祝晓彤趁着自己分神的那一刹那偷偷摸走的那封信。
拿起信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被拆的痕迹,甚至连信封上的折痕仍只有自己那晚折的那道。
将信揣进裤兜,马成功又回到客厅,果然看到客厅和阳台的隔断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圆形鱼缸,鱼缸里有两只红顶虎头,此时正愉快地在不大但仍显宽裕的鱼缸里摇头摆尾,游来游去。
将鱼缸拿到厨房,给鱼缸换了水,又将鱼缸放回原处。
马成功又来到阳台,只见阳台上的花架上果然摆着几盆蟹爪兰,有一盆还开着花。
仔细检查了一下盆土,只有一盆略微有点干燥。马成功蹲下身,打开花架下方的柜子,果然看到里面放着一个浇花壶,壶里还有半壶水。
提起浇花壶给蟹爪兰浇了水,盆土干燥的多浇了点,盆土还湿润的少浇了点。又到厨房去把浇花壶掺满水放回原处,马成功这才来到客厅。
站在客厅的房间里,马成功摸出手机给周博洋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马成功便问道:“祝晓彤在望江是不是也有房子?”电话那头周博洋有些奇怪地道:“是呀,你怎么知道?”马成功笑了笑,道:“把地址发给我。”
收起电话,马成功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几秒钟后,手机里传来一声“滴”声。
马成功拿起电话看了看,随即按下了转发。待转发成功后,他立刻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一通,他便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望江?”
电话那头曹省身那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老板,你不是说今天不去木马了,周一再去吗?”
马成功道:“我给你转发了一个地址,你帮我去看看,把房间里的情况拍照发给我一下。特别是卧室,每个细节都要拍到。这是额外的工作,价钱你随便提。”
也许是发现了马成功的语气颇为严肃,曹省身也收起了戏谑的态度,道:“老板你说哪儿去了,上次那事没有完成好,这件事就当是那个case的延续吧!”
马成功说了声“好”, 便挂断了电话。
站起身,他又看了看客厅,转身便向门口走去,甚至都没有再向卧室方向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