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整装待发。温千绪人刚清醒,忽然被一声尖叫吓得一激灵,他眯着眸子看过去,那边是义仙州队伍,尖叫的是个手臂受伤的男人。
那男人嘴里崩溃得喊着“蛇!蛇!有蛇啊!!”
“蛇有什么好怕的,你一个大男人害怕蛇……”这人话音未落,突然拔高嗓音发出比前者更嘹亮的声音“啊——沃德嘛!有蛇啊!好多蛇!!”
黑黢黢的蛇身摆动着,不一会满地都是密密麻麻地游走的蛇群,看得人头皮发麻,它们爬上人的身上,张开口露出獠牙咬住皮肉,毒液渗入血液里,不一会,一人身上便爬满了黑蛇。
就像被这蛇活活生吞了一般。
温千绪看得有些犯恶心,柳卿之挑起一支没烧完的木头当火把,逼退蛇群,一边后退靠近温千绪,将人护在身后。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走得这么干脆。”柳卿之话语中透着不加掩饰的厌恶“虺蛇一族就像这些恶心又滑溜溜的蛇一样,阴险狡诈。”
“他们没走。”温千绪语气淡淡的,同时单手捏诀,灵丝游走蔓延。
绞杀!
刹那间,蛇群断成几截,阴冷的血液飞溅,众人愣了片刻。
温千绪手诀变幻。
阵开!
脚下护身阵打开并迅速扩大,大到足以容纳下在场所有人,蜂拥而来的蛇群被挡在灵阵后面,吐着猩红的信子,虎视眈眈的盯着灵阵内的人。
柳卿之将火把丢进火堆,扇了扇鼻尖,嫌恶道“熏死我了。”
温千绪偏头对月见道“看看多少人被咬了。”
“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回答他的是忱修。
月见在面铠下扯了扯嘴角,略感不屑,只是藏的极其隐晦。
“都丢出去。”温千绪道。
“为什么?”程启看了一圈,有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温千绪:“这些人都中毒了,来不及救了,要么杀了他们,要么就留着,等他们发疯来杀你们。”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被撕咬得鲜血淋漓的人几乎疯了,不可置信,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嘴里囔囔自语。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没有中毒,我还有救……”
“喂!拉住他!”
“不好!
“滚开!”人身处绝境中连精神也变得不堪一击“都滚开,都别碰我!你们所有人都想杀我,你们所有人都是加害者!我的死你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我要诅咒你们!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好活!”
“我诅咒你们今生今世狱火焚身,受钻心蚀骨的折磨这辈子都不得好过!”
忱修眉头紧锁“沃德嘛,你们义仙州的人都这么歹毒吗?”
温千绪没回答,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
人数上占最多的还是下修界,江嘉辞沉默地看着身受重伤,被啃咬得体无完肤的将士,内心一阵酸楚。
这些都是跟随她衷心于她的将士,是自她坐上王位以来,一直支持她,为她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将士。
来到神韵源流之地后,他们也始终忠心耿耿的保护她,未曾退缩半分。
“陛下……”他们奄奄一息的向她单膝行礼“请陛下,赐我一死。”
“不……”江嘉辞喉中哽咽。
“请陛下赐死!”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万物终有解法,一定有解药才对!”
他们拉住江嘉辞的衣摆,向她抬起自己发青的手臂,那不是正常人的手臂,像是死了很久,发青僵硬的死尸手臂。
“来不及了陛下,请陛下赐死。”
他们的手臂已经不灵活了,甚至说话的开合也有些困难。
不只是他们,其余人也有了相同的症状,皮肤发青僵硬,双目无神眼珠发白,严重者已经开始抽搐不止。
“不是我说。”忱修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搞?”
“大师兄,我想试试!”白毓忽然站出来“我专修治愈术法,严重的可能救不了,但受伤较轻者或许还有一救!”
“当真?!”受伤较轻者听见这句话,眼神蓦地一亮,仿佛看见了希望“你真的可以救我们吗?”
一大批人涌来,温千绪几人被挤到了一边去。
白毓有些应接不暇,只好先安抚众人冷静下来,奈何众人情绪激动根本不肯听,只顾着自己,想要让白毓先救自己,甚至大打出手只想争夺这一个活路。
谢清弦见状,敢怒不敢言,捏着拳头在原地,嘴里碎碎念着“有失君子之风,太不像样子了!太不像样子了!”
“……”忱修无言片刻,拍拍谢清弦的肩膀“看不惯就用拳头好好教训他们一把。”
谢清弦懊恼道:“君子的拳头更不应该举向弱者。”
“……那你气着吧。”
有白毓的力量,毒素确实被压制住了,却无法根除,待到结束,白毓脸色苍白,灵气消耗殆尽,整个精疲力尽,却依然还有人等待着被她拯救。
“神医,你看看我吧,救救我吧!”
他们抓着白毓的裙摆,语气哀求。
“救救我吧,我还想活着,我还想回去呢,我还没成家呢!”
白毓深深呼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想要保持清醒,奈何脚下虚浮,两站住都不容易,她有气无力道“稍等,让我休息一下……”
这些人那里会听她的话,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纷纷抓她不让她离开。
“我好痛,我的腿好痛,它不听我的使唤了!你快救救我呀!”
“求求你了救救我,我一定当牛做马感谢你,我还不能死我不能死啊!我家还有父母在等着我,我真的好痛!”
“……等一等,让我休息一下。”
白毓身体摇晃,差点被他们拽的摔倒,忽然被人一扯,靠在一个坚实可靠的胸膛上,她缓缓抬头,才看清醒来人。
“够了!”谢清弦吼道。
众人被他吼的一愣,不只是他们,忱修几人都被吓了一跳,毕竟平日里性格温和好说话的人突然发飙,还是挺震撼的。
“你是谁?!”
反应过来后,他们开始质问谢清弦,眼眸猩红得像是想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你像害死我们吗?”
“她已经很累了,她又不是神仙,救不了你们所有人!”谢清弦一边怒道一边给白毓灌输灵力。
“她不救我们,那谁来救我们?你说,谁来救我!!”
“我不想死,你这么做会害死我们的你知道么?!”
“可是你们也会害死她的!”谢清弦一张嘴抵不过他们那么多张,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几乎将人用唾沫星子淹没。
江嘉辞想去求救白毓的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噗呲!
江嘉辞猛的回头,那人已经将剑刃刺进胸膛,缓缓倒了下去。
“等等!”
“别……”
“陛下,我等无悔。”
噗呲!
“向骋!给我拦住他们!”江嘉辞近乎嘶哑地吼。
“是!”向骋一咬牙,于心不忍,但还是服从命令,拦住那些想要自杀的人。
江嘉辞深深呼吸几大口,目光涣散。
“陛下?”向骋察觉出江嘉辞状态不对“您还好么?”
“等等我……”江嘉辞迫使自己迈开步子,向人群中走去。
医术高明的人,在众人之中她只能想到那一个。她需要有人能够帮助自己,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对方提出怎样的条件,无论对方的态度。
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要求,不,是根本没有资格要求。
嘉洄国民众的所作所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让她没有任何资格去要求他,可是,如果不这样,此去必定一去不复返,她的家国需要强大起来,她需要强大起来,才能够守护嘉洄国的子民。
既然是追随她而来,就必须有义务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所以,哪怕是跪在地上求他,都一定要……
江嘉辞抬眼,那人就在不远处,而他身边的其余人都注意到了她,纷纷扭头看过来。
“你,有什么事?”忱修轻声问道,毕竟对方的状态看上去不佳,失魂落魄的。
“我……”江嘉辞一时语塞,喉中像是被什么堵住“我想恳求温千绪阁下出手,相助嘉洄国。”
几人静了几秒,忱修回头看了一眼躲在柳卿之几人身后的人,他没动静,像是没听见。
裴胤干笑几声“哈哈哈,不是来找你的。”
忱修白了他一眼“也不是来找你的。”
江嘉辞低着头,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回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开口,却被打断。
“劳烦稍等。”说话的是月见,她回头看了一眼“我知晓您前来的目的,但是,劳烦您稍等。”
“或者,我也可以替他做出决定。”柳卿之没有刻意要给她压迫感,却莫名让江嘉辞紧张起来“下修界的事,我们也已经知晓经过,恕我直言,任务已经结束,受托者与委托者已两清,这位陛下若是还想双方留个情面,就请好好斟酌后,再说话。”
江嘉辞紧咬着唇,站在原地。
“到底什么事?”忱修八卦之魂突然燃起,凑过来好奇的问。
“你很八卦。”柳卿之道。
“这男男女女的,你懂的,很难不让人八卦嘛!”忱修舔着脸道。
温千绪忽地睁眼,对柳卿之道“虺蛇和狻猊确实在附近,他们手中应该有解药。”随即立刻又对忱修说“你守在这里,受伤严重到只剩几息尚存者劝他们自行了断,轻伤还有救者,让他们情绪不要太过激动,不要调动灵力加快毒发。”
他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忱修“用这个兑水,先分给还有救的,尽量将损失控制在最小,我们去拿解药,黄昏之前若是没回来,这些人,就需要忱修大天骄亲自了结了。”
忱修神色凝重接过瓷瓶“我和你们一起去去,至少胜算大一些。”
司珺这时忽然出声“打断一下。”她看向温千绪“宝贝,且不说能不能拿到解药,据我所知这种毒是虺蛇一族特有,中毒者最先经历肢体僵硬,皮肤泛青,气绝身亡后尸体会被操控,无差别攻击活人。虺蛇一族他们自己就是毒的本身,也就是说,他们自己都没有解药,更别说能找他们要解药了。”
温千绪抿唇“我知道,可这和毒蛇是一个道理,想要知道解药是什么,得先抓一条蛇来得到它的毒,从而解析出解药来。终归还是要去找他们的,要么得到解药,要么,就得到他们的毒。”
柳卿之凝眉听了一会,猛的抬眼听出了这句话里的不对劲来“不行!”
“得到毒?”裴胤蹙眉不解“怎么得到毒?他们不可能乖乖给解药,也不可能乖乖交出毒啊。”
“还没明白吗?”忱修也觉得不妥“这是虺蛇族自身的毒,压根没有解药,想要解药需要自己配制,但前提是需要得到毒液,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想得到毒液就得去找虺蛇一族让他们——嗷!咬一口。”
裴胤抬手指指面色沉重难看的中毒者“那这么多人,都中了毒,直接接触他们不就好了。”
“实验小白鼠,不是谁都愿意的,也不是谁都可以。”温千绪抬头看向远处某一个方向“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提前丧命,还不如多活几个时辰。如果有人愿意当出头鸟做这个替死鬼,让他们得到真正的解药,何乐而不为呢?”
他看向裴胤,冲他一笑“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他们,谁愿意当小白鼠呀?会试各种药或是毒药,在没有真正得出最终结论之前,你就会直接死掉哦!”
“没人愿意的。”
忱修深吸一口气“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留下,免得调虎离山。”柳卿之语气生硬地打断他“这些也没法直接丢下不管,我们几个人去就行了。”
“你们……真的不要紧?”忱修还是不放心“有谢清弦和裴胤在,寻常修士也奈何不得他们,就算真有情况,他们也能拖到我们赶回来,我和你们一起去。”他晦涩一笑“说实话,我看这你们这几个年纪这么点大的少年少女,总觉得不放心,我的小师弟小师妹也和你们一般年纪,让你们去冒险,总会觉得愧疚。”
温千绪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后道“鸡毛叔叔,你其实真的挺帅的。”
忱修无奈:“……你要是实在不想承认我帅,可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