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堡,乃是嘉靖年间为了防范倭寇而修建的备御堡,至今已百年。
历经几代人繁衍,到了明末,军户逃亡严重,又遭逢孔友德之乱,生灵涂炭,到如今堂堂的备御千户所,竟只剩三四百户。
在夕阳的余晖下,李俊业头戴破毡帽,扛着长枪,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李俊业他本是一个现代社会的大学生,因为一次登山事故,他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具躯体的原主人公,他早已因病去世,李俊业继承的只不过是他的躯体和他的记忆,还有一个温馨的家。
当然还继承了他的职务,一名世袭卫所兵。
李俊业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个月了,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而今是崇祯十年冬,摇摇欲坠的大明,将在七年后彻底走向毁灭。
堡内的主干道,由青石板铺就而成,足够三辆大马车并驾而行,黄昏时节,几个开心的小孩,正在宽阔的青石路上嬉闹。
李家在堡西边,李俊业下了望楼,只需两盏茶的时间就能回家。
李家庭院不是很大,约莫一分半地,围墙也不高,土坯砌筑的院墙上,插满了一排篱笆,篱笆上长着葡萄和忍冬。
“吱……”
李俊业进了门,院内正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子,正在院角喂鸡,三只老母鸡,见到食物,正在咯咯的叫的不停。
“大哥,你回来了。”
听到开门声,小女孩期待的向门外张望,当看到李俊业的身影时,小女孩像一只快乐的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来到李俊业的面前。
“蕊儿,看哥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李俊业开心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饼,这个饼正是他的好兄弟刘大壮给他的一块饼,这小子家里富裕,这块饼是肉馅的,李俊业舍不得吃。
明末军户穷苦,李家可谓是家徒四壁,李俊业也很久没有尝过肉的滋味了,李家上次吃肉还是在半年前。
“好吃吗?”
“嗯!好吃!”
看见小蕊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李俊业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疼爱万分。
“娘,我大哥回来了!”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李蕊儿开心的朝屋内大喊。
“我儿回来了。”
赵氏连忙兴高采烈的出门迎接,李蕊儿也懂事的从李俊业手中接过他的长枪和水壶,帮他拿入屋内。
李俊业刚进屋,赵氏连忙从厨房内端出一碗,由杂粮掺杂着糠麸做的窝窝头和一碟咸菜,放在桌上,李蕊儿乖巧的站在他的身边跟他沏了一杯茶水。
不过连这样的窝窝头也吃不了几天,因为家里的米缸马上也要见底了。
“俊业,哪日你有空闲了,把这些东西带到登州去当了,换些钱粮回来,家里马上要断炊了,这也马上要过年了……”
李俊业刚刚吃完,赵氏从屋内拿了根银簪,叹了口气后,轻轻地搁在桌子上。
这根发簪李俊业认识,是当初娘家的陪嫁之物,也是赵氏最喜爱的物件。
这根发簪现在是李家唯一能当的东西了。
李俊业将银簪推到了赵氏跟前:“娘,相信你儿子一次,给我点时间,我来想办法办法。”
赵氏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建奴来了……”
正在两人说话之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三声炮响,紧接着急促的铜锣声满大街响起,男人惊恐的叫声,屋外宁静的大街瞬间乱成了一团。
“建奴来了……”
大人的惊叫声,小孩的啼哭声,充斥了整个靖海堡。
李俊业急忙跑到屋外。
只见北边朝海的地方,一柱粗壮的狼烟,在半空中缭绕。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李蕊儿也跟着跑到了屋外,堡内的慌乱,让她也感到非常的害怕。
“建奴来了,前不久他们已经屠尽了附近几个村堡,你赶快带着母亲躲到地窖里去,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来。”
作为卫所兵,李俊业自然知道建奴的残忍,狼烟一柱,炮声三响,证明这群建奴人数还不少。
看来宁静的靖海堡这次是大劫难逃了。
李俊业交待完了之后,毫不犹豫的拿上长枪、去房内背上一支弩,往堡上的城墙而去。
这支弩是李俊业这段时间利用现代科技唯一捣鼓出来的东西了。
李俊业一阵小跑来到了城门口,正好和自己的百户官,赵有能撞了个满怀。
赵有能此刻正带着自己的几个家丁,在城下张罗着自己的麾下的归队。
“俊哥儿,你和大壮他们几个,还是守你们原来站岗的地方。”
赵有能,五短的身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见到李俊业,连忙吩咐了下来。
“小子,你们几个年轻气盛的,记得可千万别强出风头,这建奴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俊业点了点头,方才急忙的上了城楼。
“俊哥儿,你可来了。”
刘大壮怀抱着一根长枪,手拿一张饼,不停的往自己嘴巴里塞吃的,见李俊业上来,起身打招呼。
李俊业颔首示意,发现马佑和王良也已经都在墙上了,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李俊业才不慌不忙的来到自己的战斗岗位。
他们四人虽然命运不同,但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所以在靖海堡的同龄人中,他们四人关系最为紧密。
这一次是他们四人第一次真正的战斗,所以每个人都有些紧张。
靖海堡现在的有兵两百人,表面上看人数占绝对优势。
但是打仗不是光算人数的,明末崩坏,土地被军官大户侵占,军饷被克扣,训练废弛,军户大量的逃亡。
这些军户穷的往往连自己的装备都凑不齐,只能扛着农具上阵。
登州卫,并非九边重镇,这种情况更是尤甚。
孔友德,耿仲明等人祸害完胶东之后投降了建奴,他们给皇太极带去了水师和大量的火炮。
而今登莱荒废,建奴海上力量此消彼长,本为后方的登莱已经成了前线,建奴往往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从辽东渡过狭窄的渤海海峡,登陆劫掠,这种小股入侵的贼寇像倭寇一样,烦不胜烦。
“儿郎们,都给我听好了,建奴残暴至极,你们可都要豁出命了来拼,千万别让建奴攻破了城池,一旦破城,定会屠得我们鸡犬不剩,靖海堡一定要守住,你们听明白了吗?”
赵百户带着手下的家丁已经上了城楼,他开始给大家伙打气。
“明白。”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一旦守不住将会意味着什么。
今年麦收的时候,半夜泛海而至的建奴已经屠杀方圆百里内的两个军堡和好几个村镇。
这些军堡被建奴攻破了之后,往往都是财物全部抢尽,人口全部掠走为奴,最后再付之一炬。
“报大人,建奴朝我们这边……来了……他们全部都是……重甲……骑兵。”
望楼上了望的哨兵,惊恐万分的向赵百户汇报,恐惧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全部都是重甲骑兵……”。
赵有能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眼前一黑,吓的差点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