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葬服务中心位于云都城北,洛河路右侧,距离县委县政府宿舍区约两公里。
八点二十,夏立诚骑着建设125摩托车,一路颠簸驶进殡葬中心。
云都县委县政府、机关事业单位上午八点半上班,十一点半下班。
夏立诚将摩托车架好,顿觉一股刺鼻的纸灰味袭来。
云都风俗,人死后,在家里停尸三、四天,亲朋好友在此期间上门祭拜。
县城里的人居住的是商品房,在家里无法操办丧事,只得将死者送到殡葬服务中心。
这年头,挣死人钱不但容易,而且绝无赊欠。
别看殡葬服务中心规模不大,但却生意兴隆。
夏立诚边往办公楼走去,边抬眼打量。
殡葬服务中心共有十二个灵堂,八个普通厅,四个豪华厅,近乎满员。
家属的哭嚎声与唢呐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刺耳,让人心神不宁。
殡葬中心办公楼只有两层,看上去并不起眼。
夏立诚上二楼后,向最东侧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暗红色的门紧闭着,他伸手轻推两下,毫无动静。
夏立诚无奈,只得转身走进隔壁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足有二十多平米,摆放了六张办公桌,但却只有三个人在办公。
夏立诚走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办公桌前,面带微笑道:
“请问……”
“今、明两天全都满了,后天再来!”
周凯不耐烦的抢先道。
“你误会了,我不是联系灵堂的。”
夏立诚刚说到这,周凯阴沉着脸,没好气的问:
“你不联系灵堂,来这干什么?”
“我找你们阮主任,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夏立诚出声发问。
阮子钰,殡葬服务中心副主任,临时主持工作。
周凯面露不屑之色,沉声道:
“你是谁?阮主任忙着呢,没空见你!”
夏立诚面露不快之色,冷声说:
“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没空见我?”
“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姓夏!”
周凯满脸不快,抬眼狠瞪:“你算老几,我凭什么……”
“闭嘴,周凯,你少在这胡言乱语!”吕兆祥站起身,走过来,试探着问,“请问,您是新来的夏主任?”
“没错,我是夏立诚!”
吕兆祥满脸堆笑,伸出双手,热情的与之相握:
“夏主任,您好!我是办公室主任吕兆祥。”
“阮主任外出公干,让我负责接待您!”
夏立诚轻握两下他的手,出声道:
“吕主任,麻烦你帮我开一下办公室的门。”
“好的,夏主任,您稍等!”吕兆祥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怒声道,“周凯,你目无领导,还不快点向夏主任道歉。”
周凯抬眼看向夏立诚,一脸尴尬的说:
“夏主任,抱歉,我不知道您是新来的一把手,多有得罪,请……”
“没事,周凯,不知者无罪!”夏立诚不动声色道,“这是殡葬服务中心,以后遇到登门的群众,一定要注意态度!”
说这话时,夏立诚有意突出“服务”二字。
“主任,我一定牢记您的话。”
周凯一脸正色的说,“您看我以后的表现!”
夏立诚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面带微笑道:
“年轻人不怕犯错误,改了就是好样的!”
周凯听到夸赞之语,面露激动之色,连连点头称是。
吕兆祥脸上露出几分阴冷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热情招呼:
“主任,请跟我来!”
夏立诚跟在吕兆祥身后,走进主任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不但面积大,而且办公设备非常奢华,但却布满灰尘,一看就是有日子没人打扫了。
夏立诚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说:
“吕主任,你作为办公室主任,工作做的不够到位哟!”
吕兆祥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急声道:
“夏主任,您来的太急,前两天就是周末,耽搁了,请见谅。”
“我这就安排人,帮您收拾办公室。”
吕兆祥这一解释,看似合情合理,夏立诚却从中看出了不对劲。
明知一把手今日走马上任,昨天下午,吕兆祥就该安排人将办公室打扫干净。
这是体制内的常规操作,吕兆祥却对此置若罔闻。
夏立诚用眼睛的余光扫过去,心中暗想: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绝不敢向我叫板,这事极有可能和副主任阮子钰有关。”
阮氏祖籍位于东河乡阮家村,有云都第一家族之称,领头人正是一县之长阮秋生。
宋文山虽是县委书记,但由于是外来户,被县长阮秋生压制得死死的。
前世,夏立诚身陷囹圄后,思索宋文山的犯事经过,其间不难看见阮秋生的影子。
殡葬服务中心副主任阮子钰是县委办主任阮子钧的亲弟弟,血浓于水,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夏立诚到殡葬服务中心来任职,少不了阮子钧的“功劳”。
阮子钰作为其亲弟弟,极有可能推波助澜。
两世为人的夏立诚非常警惕,对这位副手的防范意识很强。
半小时后,办公室里窗明几净。
夏立诚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定。
吕兆祥奉上一杯香茗,满脸微笑的退出去。
夏立诚端起茶杯,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死者家属的哭声,不由得眉头微蹙。
在这样的环境里办公,确实让人头疼。
为了和即将出事的宋文山划清界限,夏立诚不得已而为之。
他绝不会长时间在殡葬服务中心任职,那样,可对不起重生者的身份。
就在夏立诚心生感慨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他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嘭——
办公室的门被外面的人用力推开了,门把手重重撞击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七、八个人一拥而入,有男有女。
他们都身着孝服,满脸怒色。
领头的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进门后,沉声喝问:
“你就是殡葬中心主任夏立诚?”
“没错,是我,你们有什么事?”夏立诚蹙着眉头,沉声问。
“今天这事,你不给个明确的交代,我们就不走了。”
站在络腮胡子身边的胖女人怒声说,脸颊上的肥肉不停颤动。
“你们别激动,先坐下来,将事情说清楚。”
夏立诚不动声色的说,“如果殡葬中心有什么过错,我一定给你们交代!”
“夏主任,我们不要你给交代,只要给个普通灵堂就行。”
李明亮急声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夏立诚出声道。
“夏主任,我来说!”刘芳抢先道,“我公爹去世了,你们殡葬中心说,普通灵堂没有了,让我们租用豪华灵堂,费用一天两千五。我们是工薪阶层,哪有这么多钱?”
根据云都当地风俗,算上出殡,死者要在殡葬中心摆放四天。
一天两千五,四天可就是一万元。
这么大的开支,工薪阶层根本无法承受。
“你们稍等一下,我找具体负责的同志过来问问具体情况!”
夏立诚一脸正色的说,“尽最大可能帮你解决问题。”
死者为大,这事怠慢不得。
李明亮、刘芳听到这话,脸色稍稍缓和下来,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