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延礼却满不在乎,直接说道。
“无妨,若有大量流民,吾自会让他们有去处。”
张延礼反正准备扩张和移民,若是人口大爆发,也是好事。
见张延礼知道这个问题,张延绶也没有继续坚持。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只要张延礼做出了决定,他都会执行,无论他本身的想法是否支持这个决定。
结束了与张延绶的对话,见周边仍旧风平浪静,张延礼也没急着去往武功,继续在灵州替张延绶保驾护航一段时日。
而时间很快来到五月,这段时日,周边局势变化飞快。
首先是目前唐廷实力最强的高骈那边,五月,朝廷对高骈丢掉最后一丝期望,罢免了高骈盐铁转运使之职,以韦昭度代之。当然,朝廷也怕高骈翻脸,加授高骈侍中的虚衔,并增实户一百,封渤海郡王。
而高骈之前已经失去了都统一职,从法理上失去了东南军权,如今又丧失东南财政权,若是其有能力稳住内部还好,若是一个不好,被手下兵变也有可能,朝廷大概率还会予以默认。
而高骈对此的反应是,屡次上书为自己辩解,称“是陛下不用微臣,固非微臣有负陛下”,提到了秦王子婴系颈于轵道、汉更始帝俯首刮席的典故,直指圣人为“亡国之君”,甚至断了给朝廷的上供。而朝廷虽然恼怒,但对高骈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制约手段了,甚至不敢剥夺他的郡王一职,只是轻飘飘驳斥。
高骈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与此同时,蜀中也不太平,邛州牙官阡能因公事违期,惧怕陈敬瑄酷刑,直接作乱。从三月开始,阡能聚众达万人,横行邛、雅二州,而后蜀人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等各聚众数千人,相继响应阡能,屡此大败官军,其势愈炽。
目前圣人仍在蜀地,因为此次兵乱,政令难以传达。不过这些兵乱暂时也成不了太多气候,朝廷余威仍在,在蜀地还是有些统治基础的,这些兵乱只能慢慢动摇唐廷的威望。
而与此同时,中书令、诸道行营都统、权知义成军节度使王铎领禁军及山南西道、东川等藩镇军队进入周至,周边各镇亦遣兵马到他帐下汇集,连之前大败的朱玫、拓跋思恭、李孝昌等人也派兵入王铎麾下。
这种情况下,张延礼也没办法继续在灵州拖延下去,只得带兵回转加入王铎军中,估计武功县的大营以后都可以废弃了。
张延礼给张延绶留了三千兵马,都是胡兵,以秦归为首,让其保护好张延绶。
而张延礼自行率领原先的六千兵马,一千增援的胡兵,一千党项人和一千灵州牙兵,合计九千一并带往武功,与大军汇合。
等见到几人,发现武功县一切依旧,没什么变化。
而张延礼一来后,立刻召见了军中几名将领,他要解决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见众人到齐,张延礼也不客套,直接说道。
“如今王相已经率领大军来此,诸军本为神策军诸将,如今崔都头、窦都头二人可愿重归王相麾下。”
听闻张延礼此言,崔则礼、窦续二人皆诧异的看向张延礼,之前对方一口气吞掉神策军,一副老军头的做派,但如今王铎领大军来长安,张延礼居然真的愿意将神策军交还给朝廷。
二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张延礼的真实想法。
而张延礼却也有自己的打算,实话说,这神策军战力一般般,养这些人成本不低,若是吞不下,实在没有必要继续握在自己手上,空耗钱粮。
只有忠于自己的兵、能打的兵,才是越多越好,至于这些不确定的乌合之众,还是免了吧,此时放弃还能在王铎那边博个好的名声。
“属下愿意听从都统差遣,为指挥使效命。”
听闻张延礼所言,窦续不顾其余人的反应,直接出言效忠道。
这几个月张延礼不在,窦续一个人思考了很多,他本为神策军低级将领,上面又没人,若没有巢乱,一辈子都未必能爬到这个位置。
他虽然趁巢乱一口气吞掉了不少残兵败将,被张延礼授予官职,才算坐稳了一都之主的位置。
但他也明白,他在神策军中没有太多根基,之前又被张延礼摆了一道,如今在神策军中更显尴尬。
若是此时他重回神策军,在上层没有靠山,底层士卒又未必都服从,必然极为尴尬。若是主管神策军的田令孜要安排亲信,他的位置未必保得住。
而张延礼手段能力有目共睹,最重要的能打胜仗,所以窦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比起神策军,他相信投靠凉州军,自己会有更好的发展。
张延礼对此也不意外,窦续的处境尴尬,无论是直接投效,或者是直接回转神策军,张延礼都不会感到意外。
至于崔则礼,张延礼不用猜也知道,对方大概率会回到神策军。
果然,虽然对窦续的选择有些意外,但崔则礼沉默半响,还是说道。
“吾等家眷皆在长安,吾愿重回王相麾下。”
“如此尚好,神策军中将士,若有愿回王相麾下效力,可归崔都头麾下,若是愿意去往凉、灵二州定居者,吾亦会赐予土地。给汝二人十日时间,可安排好士卒。”
张延礼直接朝窦续、崔则礼吩咐道。
与各军联合作战,他不打算带领兵卒,只想带领骑兵前往,这样,无论大军胜败,他都有灵活的选择,不会因为大军一时成败而有所影响。
“周虞候,汝和麾下夏绥兵亦是如此。”
“朝廷已任命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权知夏绥银宥节度使,赐号定难军。”
“汝若愿意,可带领夏绥兵前往其麾下效力。”
听闻此言,周融却是神色一凝,他虽然在夏州有些根底,但如今的局面和窦续差不多,士卒不信任,原先在夏州的基础,在诸葛爽、拓跋思恭二人打压下,也所剩无几。
此刻他回转夏州,不但讨不了好,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吾亦愿意听从都统差遣,为指挥使效命。”
周融这个选择,他也不奇怪。
张延礼让几人整编麾下将士,问清楚士卒意愿,让他们自行决定去留。
十日不到,原先的这些士卒已经做出了选择,大约有四千神策军愿意跟随张延礼,只有四千人愿意重回神策军,这个比例远超他预估。
而夏绥兵也是,只有不到一千夏绥兵愿意回去,剩余兵马则愿意留在凉、灵、盐等州。
看来连底层士卒都看到这个世道越来越乱了,跟着一个年轻又能打的主将,他们才能更有保障。
张延礼将四千神策军交由崔则礼指挥,不再干涉,而一千夏绥兵,则提拔了一名夏绥兵的将领石睿作为一都之主,管理这些兵马。
而他则整编剩余兵马,留阴信成处理大营事务,将武功大营的辎重、粮草、盔甲、兵器等陆续搬运回灵州,为接下来收复陇右吐蕃做准备。
而与此同时,周边百姓见张延礼要离开此地,纷纷劝阻,但他不为所动,这京兆一带非他根基,没必要久留。
最终,仍有数百户百姓愿意跟随迁往灵州,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这个时代讲究故土难离,若不是不得已,他们也不会愿意搬迁,不过张延礼会给他们赐下耕地,如此一来,还能吸引不少百姓。
这边大营的事情交由李弘定处置,张延礼已经带领麾下八千骑兵、四千神策军和一千夏绥兵,前往王铎帐下效命。
王铎是会昌年间的进士,如今已经年过六旬,虽然之前在荆南表现不佳,但张延礼却一点不敢轻视这个手握权柄的老人。
其实朝堂内部不是没有有识之士,无论是郑畋、王铎还是崔安潜,都算得上有为之相,不是尸位素餐之辈,但这些人之前一直被田令孜排挤,不得重用,才让巢乱祸乱至此。
局势到了如此地步,这几人才有机会重掌权柄,挽救大唐的颓势。
但如今的颓势,已经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挽救的回来的。
“见过都统,吾带凉州骑兵八千,特来效力。”
“之前郑相去往蜀地追谁圣驾,留神策军交由吾统领,如今王相统领诸军,剩四千神策军,由原神策军将领崔则礼指挥,特交由王相。”
王铎听到前面还没什么反应,八千步卒不算多,但若是八千骑兵就很可观了,他现在全部军中,也拿不出八千骑兵。
而张延礼愿意主动交出手中神策军,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个时候,少有藩镇愿意吐出手中兵权的。
“原先与台文兄相谈,听其对延礼赞不绝口,如今当面一见,方知延礼之忠心,乃朝廷赤子,不似其他藩镇那般骄纵。”
王铎不吝啬的赞叹道,他口中的台文乃是前凤翔陇右节度使郑畋。而他手中兵马不多,全靠各镇兵马支撑,如今有了这四千神策军,他底气都多了几分,张延礼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
但张延礼却没有居功自傲的举动,神色平静,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把忠厚老实扮演的不错。
对此,王铎也颇为满意,不过他目前只是汇聚各镇兵马,欲要与巢军决战。如今却也没有用的上张延礼的地方,简单寒暄几句后,张延礼告退离去。
初次见面,张延礼对王铎的印象与郑畋差不多,儒将,儒士出身,懂些军事,能压得住寻常武将。
但是唐末这个世道,靠几个儒将改变不了局势,需要一个不要脸的狠人,才能改变乱局。郑畋也好,王铎也罢,亦或者崔安潜等人,他们被田令孜排挤,却没有反击的手段,注定徒劳无功。
而王铎和郑畋一样,对张延礼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主要张延礼掩饰的相当好。
虽然他架空了翁郜,将凉州牢牢握在手上,但如今的翁郜家人皆在张延礼手中,属吏又都被清除了,而他又不是一个强势有骨气的人,所以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外人未必知晓凉州的情况。
而除了这一点外,张延礼的其余举动,倒没有让朝廷过多警惕,无论是不远两千里前来驰援郑畋,还是主动交出神策军的举动,让历任行营都统都心生好感,没有认为他骄傲不逊的,而这些人又影响了中枢对他的看法。
和京西北的其他几个藩镇比起来,张延礼都算的上是听话的藩镇,这也是朝廷愿意授予他朔方节度使的原因。
告别了王铎,张延礼无所事事,所部依旧独自扎营,他倒是见了其余几名西北的节帅。
而夏绥银宥留后拓跋思恭、鄜坊节度使李孝昌二人倒是先他一步到来此处。
张延礼找机会与拓跋思恭相见,主动提起了凉州的夏绥兵一事。
“拓跋首领,当初朝廷调夏绥兵去凉州驻扎,但后来夏绥兵发生兵变,被吾斩杀了一些,如今尚有千余夏绥兵。”
“当初诸葛爽投贼,吾自然不能让这些兵马资敌,如今拓拔首领为留后,这些人马就一并交予拓跋首领吧。”
见到拓跋思恭,张延礼也不客套,直接愿意交出一千夏绥兵。
拓跋思恭自然更为信任的是他麾下的党项部族,但对于夏州兵,他也不会嫌弃,自然是越多越好,拿来与巢贼一战,当做炮灰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谢过张帅了,吾等二人两镇相邻,今日吾等亦需守望相助。”
面对张延礼的好意,拓跋思恭也不会拒绝,同样客套道。
而张延礼同样继续寒暄道。
“吾等二人麾下皆是胡汉杂居,却需好好交流。”
两人聊得甚欢,拓跋思恭比张延礼大了快两轮,但他不是汉人,在这里颇受排挤,与同样特例独行的张延礼倒是聊得来。
不过一段时间,两人聊的非常开心,拓跋思恭恨不得与张延礼结亲,不过他家族中没有适龄女子,而张延礼也早已娶妻,故而只得作罢。
张延礼虽然对夏绥银宥等州有很大的想法,但此刻连灵盐二州都没能彻底控制,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他还是需要小心与其交好,确保东面无忧,他才能安心向西,先吞并陇右等地。
至于拓跋思恭,也不会是真的与张延礼一见如故,他也有现实的考量。
作为党项人出身的节帅,在如今的各地藩镇内仍然是个另类,而他原本的地盘只有宥州一地,如今因为勤王而被朝廷授予定难军节度使,掌管夏绥银宥四州之地,无论是对内对外,虽然有这个名义,但真想彻底统治四州之地,也不是易事,必然面临内外部各种困扰。
所以,他也需要结好外援,来巩固内部的统治。
而后世西夏的基础,也是从拓跋思恭被赐姓李,得授定难军节度使开始。
不过如今他们只是刚刚起势,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张延礼相信,他一定比对方发展的更快更好。
与拓跋思恭约定守望相助,但这个约束力,实在不敢恭维,到时候还是要看具体的情况了。
此刻军中,还有一名节帅,准确说是前任鄜坊节度使李孝昌。
前段时日,原鄜坊留守东方逵趁李孝昌出兵在外之计,兵变夺了鄜坊节度使一位。
而朝廷对此的反应是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下旨申斥,也没有承认,有观望的意思,看谁能真的坐稳这个位置。
而李孝昌还有四五千兵马,但已经没有了地盘,此刻全靠王铎供应军需,才能勉强维持住手下这支队伍。而他也不敢回去攻打东方逵,凭他现在的实力,回去就等于送死,手下兵马很有可能在中途散去或者在城下直接投了东方逵,他指望着朝廷能主持公道。
不过,朝廷也确实不能坐视不管,李孝昌虽然仗打得烂,但还算比较忠心的了,真的两次带兵前来抵御巢贼。而他也是因为攻打巢贼,离开藩镇,才落得如此下场。若是他战死了也就算了,没有苦主,朝廷自然会默认东方逵的继位,但他还活着,朝廷若不给个说法,后面未必还有藩镇原因出兵勤王了。
张延礼与对方见过几次面,互相聊了一些,但鄜坊离朔方太远,捞不到好处,张延礼自然不会替他主持公道,而李孝昌也没指望张延礼,双方的交情一般。
除此以外,见官军势大,邠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言也各自带了数千步骑前来,比起之前,这几人都谨慎了很多,没敢拿出太多实力,看来也是存了应付的心思。
如此一来,王铎麾下聚集了四万多兵马,不过王铎并未心急,也没主动挑衅巢军,而是向北,准备与河中的王重荣汇合,看来是准备集中兵力与巢军决战了。
时间一晃,几个月很快过去,张延礼练兵无所事事,而这段时日,大唐内部的各种乱局加剧。
黄巢这边,朱温对战河中王重荣,但朱温兵少,不是王重荣的对手,同州又被河中兵马围困,他多次派遣使者去往长安请求支援,但被与他有嫌隙的孟楷所阻,黄巢因此并未增兵。
而朱温见此,心生怨恨,觉得大齐将亡,正好杨复光此时遣使招降,朱温立刻做出选择,九月十七日杀了监军严实,以同州降王重荣,因朱温母亲姓王,认王重荣为舅。
朝廷随即任命朱温为同华节度使、右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赐名全忠,让其继续参与围剿黄巢军。
朝廷其实未必信任朱温,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有灵活的底线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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