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庄弟子一直以来都过得太无忧无虑了,每日操心的不过就是课业和剑术,以至于不少人显得分外天真。
但此刻两张契文递在眼前,再不谙世事的少年人都知道,这不是能随便签字的东西。
剑庄已经树倒猢狲散了,一部分跟着少主走了,一部分坚守剑庄之名,还有一部分另寻出路,被下家接走了。
他们这些被瓜分的,是自己没能力重寻靠山,也不被其他人邀约随行的。
换句话说,他们是没地方去的。
但人总是要拼一拼的,与其在一个明显不合适的地方虚度年华,不如破釜沉舟。
也许前方有路。
抱着剑的少年狠下心来,咬破手指在契文上摁了个指印后,扭头便走了,任由同门连声呼唤也不回头。
另一位一直没说过话的亲传则低下了头,她不接这个契文,反而把剑交给了狸花。
狸花收了她的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说了声“好姑娘”,转身将契文递给了之前替人求情的那位亲传。
他则看了看不远处刚受完杖刑的同门好友,咬了咬牙,也把头低下去了,求道:“望管事开恩,为师兄找个大夫……”
一共递出去三张,只签了一张。
狸花觉得今天差不多了,于是便带着几位保镖走了,临走之前她把两位伤员交给了早期就投诚了的剑庄弟子们,说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请示她。
这是给了敌手一棒子,再给了友方一把糖。
恩威分开来施,态度摆得很明显。
被摸了狗头的弟子们与没能强硬到底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彼此都察觉到了横在两波人之间的微妙隔阂。
剑庄弟子本以为此次事件后一切就该结束了,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日里,扶光和狸花俩人每天都在找茬,但凡有一星半点的不顺心,就会把人拖到院中教训。
鞭笞、杖打、辱骂……
每日都有新戏,每日都要递几张契文出去,到后来剑庄弟子们都有些胆战心惊,对两位管事的命令莫敢不从。
虽然每一日扶光都会半途退场,但弟子们都清楚俩人态度一致的,也没有敢对哪一位区别对待,或试图挑拨俩人关系。
原本说好了的共同进退,却被这几天挨的打弄的队伍四散,各有心思。
比起那些一劳永逸收服人心的诡谲手段,直击肉体虽然简单粗暴,却胜在快速而有效。
感情嘛,都是可以培养的。
先得把人摁住了好好干活才行。
也有弟子被几次儆猴场面弄得起了逆反心态的,顾忌于两位管事身边总跟着保镖,便把矛头对准了两只总在他们愤怒时候发出笑声的八哥。
虽然这两只黑八哥白天根本不靠近人,不是在屋顶就是在树杈上。
但夜晚时它们就会飞回屋内,站在鸟架子上歇息。
三位弟子踩好点后就打算半夜溜去八哥的屋子里,把那两只臭鸟的羽毛给剪了,叫它们飞不起来。
几人戴好了手套,拿着剪刀就推开了鸟房的门。
他们没敢点灯,怕惊了鸟,冒着黑踮着脚地侧着身从门缝里挤进去,瞪大了眼想看清鸟的位置,却猛然听到一阵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
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这么小心翼翼还是把鸟给惊了。
然而接下来更令几人胆寒的事情就发生了。
黑暗中响起了怪异的女声,不断重复道:“三个,三个……”
另一道声音马上附和道:“两男、一女,两男、一女……”
三位剑庄弟子都被这两道音调古怪的声音给吓住了,黑暗中连屋内摆设都看不清,眼中仅有一团团浓黑的色块。
无光的环境最容易滋生恐惧,尽管几人都知道八哥会学舌,这声音必定是八哥发出的,但诡异而非人的声音环绕屋内,逐渐靠近,更像是有鬼怪在逼近他们。
几人背脊发寒,急切地转身想走,怪异的女声却越发尖锐,大喊道:“恶人!恶人!”
“恶人!恶人——”
这声音一声比一声更高,几声过后甚至是凄厉的大喊。
而且愈发逼近,到后来简直就是在他们耳边叫喊,鸟类翅膀扇动的声响也随着叫声而越来越快,急促而混乱。
“两男一女,两男一女!”
四面都是鸟扑动翅膀的冷风,刺耳的叫喊也表明它们就在周边,可三个人没一个感知到鸟在哪,只有凄厉的喊声和扑面的冷气。
一位弟子当场吓哭出声,拼命推搡着同伴赶紧出去,可屋内太暗了,他们慌乱地摸索了一阵才把门打开冲了出去。
“恶人跑了!”
背后是近似尖叫的喊声。
三位弟子跑得更快了,其中一人哭腔压抑不住,边跑边抽着气哭,好像他不是刚从鸟房跑出,而是从鬼屋逃出来的。
第二日剑庄弟子们又被聚集到了一块,这次却不是被找茬挨罚了,而是两只八哥围着众人飞。
剑庄弟子们都隐隐知道情况,毕竟昨天晚上三个人哭着跑回宿舍的动静实在是不小。
但道听途说的八哥怪闻事件,总不如亲眼一见。
一群人就看着两只八哥在空中飞了一圈,然后精准找到其中一人,飞到他头上大喊了一句“恶人!”,再飞到下一个人头上。
三个人就这么被揪出来了。
狸花毫不客气叫人把他们三个拖了出来,一人挨了十鞭子。
扶光在旁掩唇嗤笑,道:“胆子不小,连我们楼主赐下的鸟也敢招惹。”
两只八哥的神智超乎众人想象。
剑庄弟子看着飞到一边互相理毛的八哥,这才察觉到观花楼是为何能够在众帮派中接管他们。
想到曾听说过的观花楼御兽传闻,剑庄弟子们都有些恍然大悟,也不禁为已离开的同门略感遗憾……
观花楼武力不明,但确实另有本事。
自此以后剑庄弟子们便都老实了,更名为观花楼弟子。
另一边的秦招月和琳琅俩人,在赏金的加持下也终于让事情有了进展。
一位乞丐告诉秦招月,那只鞋子是罗家老幺的,他经常穿这个鞋在外撩猫逗狗的,一天能在街上遇到他八百回,回回都不干好事,所以他绝对不会认错。
找到人就好办了。
于是秦招月把休养多日的冷玉放了出来。
在当日夜深人静之时,一条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白蟒,慢慢地攀上了罗家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