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葵连着三日心不在焉,越是临近开宴就越显得思绪游离,一双眼睛直勾勾但又不聚焦的盯着村子外一堆人,那跑神的模样让琳琅都禁不住叹气。
“你在想什么?”
琳琅身上藏着蛇,脚下跟着鸟,已经是一副准备出门逛街的模样了。
乙葵避开他的注视,道:“没有。”
双晴在琳琅脚边绕圈,有些焦急地想出去玩,一爪子踩在琳琅鞋面上,朝着他仰头叫了几声。
琳琅安抚它道:“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他没有跟着一块去献花,就是为了照顾鸟和蛇这两娃,蛇就先不说了,因为脑容量不够所以它大部分时候都很显乖。
双晴一出门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带上它不知道会把时间拉长到什么时候。
乙葵则是被村里小孩绊住了,他可谓完美的贴合了孩子们对于江湖的幻想,一人一剑,孤高寡言,简直酷到没边。
当初他因为不堪受扰而在孩子堆里一跃闪身,消失无踪的举动,直接就让他自己坐稳了孩子王的宝座。
现在他走哪都会有小孩跟在他身后叫他老大。
而因为他这个地位和号召力,秦招月果断拒绝了他作陪去献花的提议。
就怕刚开始是三个人出去,半路会莫名增员。
他们俩都被带孩子的事给拖住了,才会有秦招月和祝慈两人独自外出的情况发生。
琳琅也并非不担心秦招月的安全,只不过他比乙葵对她了解更多,仅凭她那一炉子的马蜂就够她震慑大部分宵小了。
而且这条献花路祝慈每年都走,她家敢放心让孩子一个人出门,除了这一路上几个村子都沾点亲戚关系之外,也证明这块地方治安不错。
“楼主大概在宴街上,我们往南走说不定会碰到。”
琳琅摸了摸小鸟脑袋,为避免小鸟不耐烦嚎叫起来,他便催促乙葵道:“我们快出发吧,不然一会儿人就多了。”
百源节虽然开三天,但只有第一天会有宴席,也最热闹。
乙葵觉得他说的有理,便跟在他身后往宴街去。
大概是因为难得有节庆,沿河的这一路到处都是人,平时只在田地里弯腰忙碌的农人,此刻都带着点闲暇愉悦的味道在路边散步。
小孩尤其多,满街乱窜,大笑大叫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大人却都不怎么管,只叮嘱他们不许偷偷下水去玩。
有个孩子从边上跑过来,把遮住半脸的面具往上一掀,露出熟悉的面孔朝乙葵笑道:“老大,你们也来啦!”
“快快跟我来吧,那边开席了有好多吃的,再晚点就给人抢完了。”
小孩拽着乙葵就要往人群里扎,一边还吹嘘着自家献了几道菜,都是一上桌就被人捞完了。
他被小孩拉着走,琳琅却没打算凑这个热闹。
双晴扇着翅膀想往挂了彩带的屋檐上飞,他正忙着控制局面,只得抽空对乙葵道:“你去玩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这话说得很家常。
乙葵回头看他,心底浮现出难分辨的情绪。
四处张灯结彩,人声喧闹,祥和得似乎时间都变慢了,每一个人的笑脸都在他眼前清晰展现,这些见过或没见过的面孔,均透出某种熟悉的气息来。
他忽觉己身被抽离。
那些擦肩而过,带着劳作后的汗味和尘土味的庄稼人,分明都是他的街坊邻居,是他的叔婶亲人。
乙葵缓缓喘了两口气,觉得呼吸有些重,额头和手掌慢慢渗出些汗水来。
他扯回自己的袖子,停住脚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鼻间嗅到一阵很潮湿的,带着土腥味的臭气。
小孩问他:“你怎么了?”
他甚至都听不真切,只是眼珠子下意识转向发声的人,于是他此时才注意到,小孩头上戴着的是一条红色鲤鱼面具。
呼吸更重了。
乙葵转动视线看向街上的人,那些又跑又跳的孩子们都戴着鱼面具,绿的黄的颜色各异,满大街都是活跃吵闹的鱼儿。
这条街似乎成了一条河。
乙葵目光愣愣地看着最宽阔处,那被彩带装饰围绕了周身的洛川河神像。风吹拂着它身上的绸缎,它们起伏不定,就好像波动的水面。
乙葵耳边产生了巨大的鸣声,他还没来得及逃,就听见一阵惊呼。
随即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双晴,快下来!”
他抬头一望,便见花色斑驳的大鸟儿呼啦啦地从高空往远处一飞,姿态优雅地单脚落地,踩到了河神的脑袋上。
琳琅几次唤它,它都不理,快乐地在彩带间飞来飞去,贪玩的不得了。
已经有村民拿着竹竿来赶它了,怕它搞坏了装饰。
看热闹的也不少,人群开始往这边聚集,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琳琅实在是叫不动它下来了,怒得发笑,朝它道:“我要向楼主告状。”
……这句话比喊它一百遍都有用,双晴马不停蹄地飞奔下来,在琳琅脚边蹭来蹭去,黑豆似的眼珠子亮晶晶的,冲着他小声嘤嘤,企图以撒娇蒙混过关。
琳琅一把抓住它,提溜起来在它脚上套了个绳环,另一端则绑在自己手腕上。
见它老实如鸡,琳琅展颜笑道:“我会添油加醋的告诉楼主。”
双晴不可置信看向他。
这个插曲让乙葵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他松了口气正要走过去,却感觉有异样。
乙葵低头一看,那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拽住了他的袖子,跟他一块看完了整场热闹,还不禁发出了感慨。
“那个鸟真的好大只哦。”
小孩仰头朝他笑:“走吧,老大,我叫我娘留了半锅骨头汤的,用来煮面可香了。”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那小孩就拽着他走到人堆里去了。
他再要转身,就见琳琅对他点了个头,示意他不必着急会合。
而另一边秦招月和祝慈俩人,却在赶路回来的途中出现了意外……
按理来说她们俩中午的时候就差不多能回到村子里,傍晚正好跟着家里人一块去宴街过节。
倒霉就倒霉在祝慈耳朵太灵了,途经一片荒郊野岭时,她忽然一脸正色的说有孩子的哭声。
秦招月左看右看,四周那叫一个荒无人烟。
她认真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见,而祝慈却已经瞄准了一个方向。
秦招月寒毛都竖起来了,“不是吧,大白天的也有这种事吗。”
祝慈随着声音走过去,秦招月连忙跟上。
走到野草丰茂之处,俩人一前一后纷纷踩空,响亮的女声二重奏瞬间划破天空。
“噗通”一声后,天地重归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