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马驰一愣,不知道狗蛋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行了,今天太晚了,我们就是来认个门,等娃娃们好了,我们一起再来感谢你们一家!”仲建设见狗蛋父亲面色不好,就起身告辞。
“不要再说啥感谢的话,有空来转就是了。”
父亲起身,把马驰和仲建设客气的送出了门。
“你看看,人家主动给我们贷款呢,爸却推掉了,他明明就是不敢开饭馆,还说没本钱!”
东子端起碗一边吃饭,一边愤愤不平地叫道。
“放屁!”
父亲进门,阴着脸喝道:“你的书都念到驴肚子里了吗?没有学过啥叫个施恩不图报吗?”
“我...”东子语塞。
“第一次见面,都不知道他们人品咋样,你就咋咋呼呼地要贷十万块,你当银行贷款是娃子们玩过家家呢?”
父亲瞪了一眼东子:“我以为你也算个大人了,没想到还这么幼稚!”
“我看那个马主任是诚心给我们贷款呢!”东子不服气的说道。
“人家现在不过是感念你救了他娃娃,一时头脑发热,等事情平静下来,他的想法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父亲冷声说道:“你现在咋咋呼呼地承包了食堂,万一到时候马主任变卦不给你贷款,我们就被吊在半山腰,进退两难,那跟头可就栽大了!”
“这...”
东子愣住了。
他一心想着开饭馆挣大钱,却没有预想可能出现的危险。
“你爸说得没错,还是他料得远...人心隔肚皮,知道的不要全说,听到的也不能全信呢。”
母亲点头,也赞成父亲的说法。
“娃娃,活人不简单呢,中间的学问,你还得好好学!”父亲瞪着东子说道。
东子没有说话,起身出了里间,回外间自己的床上睡了。
狗蛋吃完了饭,帮母亲收拾掉了碗筷,又整理好了自己的书包,这才回外间自己床上睡觉。
外间只有十个平米大小,却又拉了一道帘子,一分为二。
帘子里面紧紧放着两张单人床,中间只有半米的间隔。
哥哥东子已经熟睡,他干了一天活,又跳下渠水救人,即便是铁人也早精疲力尽...
狗蛋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家里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虽然有父亲母亲哥哥顶在前面,可狗蛋也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和焦虑...
可他只是个初三的学生,没有任何办法和能力来改变家庭的困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争取考个中专或者技校,早日有个吃饭碗,不让家里人再操心...
当然,狗蛋的志向并不是这么简单浅薄...
他虽然一直被家里人当做小孩子,可他也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成为一个大人物,帮助父亲母亲哥哥过上好日子,让家人为自己骄傲!
而这个梦想唯一实现的可能,就是好好学习...
胡思乱想到半夜,狗蛋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狗蛋的闹钟响了半天他才醒来。
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他就又赖了一会床,才赶紧起床穿衣,洗脸刷牙,收拾了书包出门上学。
“狗蛋,你给我站住!”
母亲披着衣服,追到了院子。
“妈,说过多少次别叫我小名了,你咋还叫我狗蛋?”狗蛋郁闷回身。
“我...这不是着急嘛!”母亲皱起了眉头看着狗蛋,“你咋不穿棉袄就去上学?”
“我不冷...”
只穿着衬衣和蓝色外套的狗蛋说着,却吸了吸鼻子,身子在寒风里打了一个寒颤。
虽然已经过了五一,可西北的昼夜温差极大,早上的气温只有三四度。
“清鼻子都冻下来了,还说不冷?快回屋给我穿棉袄!”母亲的语气不容商量。
“我...”
狗蛋一愣,低下头说道:“妈,班里的同学们都穿的毛衣绒衣,就我一个人还穿着棉袄,他们都笑我...我又是班长,咋管人呢嘛...”
“这...”
母亲也是一愣,顿时明白了狗蛋不穿棉袄的原因。
1993年,改革开放的大潮奔涌澎湃,即便是西北小小的县城沙县,每天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巨变!
每个人的衣食住行,也都日新月异。
上中学的孩子们,早就不穿母亲手缝的臃肿棉衣,而是穿起了流行的毛衣,绒衣。
可家里为了给东子狗蛋买城市户口,债台高筑,哪有钱给孩子们买时兴的毛衣绒衣?
所以,已经初三的狗蛋,还穿着母亲手缝的臃肿棉袄,就被好多同学笑话...
狗蛋是班长,学习又好,老师又器重,自然受不了同学的奚落,就悄悄脱下了棉袄,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和外套去上学...
“棉袄咋了?我缝的棉袄里面装的可都是驼毛,比那些买的毛衣绒衣暖和多了!”
母亲虽然明白了狗蛋不穿棉袄的原因,却还是没好气地说道:“你穿上棉袄自己不冷就对了嘛,管那些坏娃子们胡说啥呢?”
“我...”狗蛋犹豫了一下,这才又郁闷地说道,“不光是娃子们笑话,女生们也笑呢...”
“啥?”
母亲抬头,愕然看着寒冷的晨风中,脸色微红的狗蛋。
她忽然发现,小儿子不知道啥时候,也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狗蛋已经十六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年。
他显然已经开始注重自己的服饰打扮,很在乎异性的目光...
这才是他宁可挨冻也不穿棉袄的真正原因!
“唉...算了,回屋说吧!”母亲叹了一口气。
“妈,不用了,反正...我不穿棉袄。”
狗蛋低声嗫嚅,语气却十分坚决。
母亲知道,狗蛋虽然一向听话,可认定的事情,却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看来,他今天是铁定不会穿着棉袄去上学了。
“不穿棉袄就不穿吧...”母亲又叹道,“我那件绿毛衣给你穿了上学吧!”
“绿毛衣?”狗蛋又是一愣,“妈,你也就那一件毛衣,砸石头的时候还得穿呢,给了我...你穿啥呢?”
母亲没有工作,不去瓜地干活的日子,就在水利局的预制厂里打零工砸石头。
当时没有粉碎石头的机器,预制厂就雇了人用铁锤砸石头,用来制作水泥预制件。
这可是一份力气活,即便是寒冬腊月,母亲抡着铁锤砸石头也是满头大汗,根本穿不住棉袄,就买了一件绿毛衣...
现在,她把绿毛衣给了狗蛋,就只有穿着臃肿的棉袄去砸石头,极为不便。
“没事,最近的石头酥得很,不用多少劲就能砸开,我穿棉袄也不热...”母亲抿了抿头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