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我扣着扳机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内心的纠结不言而喻。
如今的局面,突然出现一个陌生老头,焦急地在高台下方转圈,呼唤着我快点下去。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吧。
“小娃娃,你还在上面磨蹭什么?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过来了。”
我感觉要是给他一把梯子,他能现在就爬上高台来。
“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哎,哪还有时间和你解释这些。快些带着那姑娘下来,我带你们去藏起来。不能再拖了。”
那姑娘?藏起来?
从我离开事发地点,一路偶变投隙闪转腾挪,避开了不少前去支援的巡逻人员。但是他们肩负整个村庄的安保重任,对于村庄内部事件的发生有更快的消息获取和传递的手段。
这些都很正常。
可这个老头,本来就完全没有信任可言。此时此刻却又精准的提到了当前问题的痛点。
太过巧合了吧。
“我没法相信你,你还是走开吧。我自有办法安置她。”
“你这娃娃,怎么就听不进呢。从你闹出事端,前后门岗就戒严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开始动员挨家挨户的搜人了。”
老头急的直跺脚,不停地用拐棍敲击着高台。
他不会是指望用拐棍敲坏高台,让我掉下去再带走吧?
“我走远些总可以了吧。你快下来跟我走。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老头说完就一步一瘸地快速离开了高台附近。但依然站在稍远的墙边。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从没有离开过高台。
事态紧急是不假。但真会有好心人?
「建议:请相信人类。」
“我说,球球啊。你不当人你可能不知道。人类是很复杂的哦。”
“一定要根据当前的情况来判断才行。可如今的状况哪是能轻易相信别人的时候?”
“他有他的理由,我有我的心思。这才是人间的常理。”
对于我的以往,我早在人生的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早就习以为常。哪怕是独自面对狂风暴雨,也不能轻易的躲到别人的背后。
但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情况的恶化程度比我想象的要糟糕。
我还在犹豫的间隙,突然就收到了回传的讯息。
其中一个感知预警被打破了。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讯息。而是警告。
有人类,而且是为数不少的人类,在同一时间经过了那处布置点。否则不会这么巧合地就能触发到那个藏在屋檐上的布置点。
已经开始顺着房梁屋顶的痕迹开始追踪了嘛。
我回过头看去,第二个布置点的位置由于在当时的高角屋顶是向前方布置的,距离此处也不过在咫尺之间。
确实没有可以犹豫的余地了。
我将短箭从女孩身上裹着的外套袖袋中取出,藏进了护手的暗处。另一手则卸开了腰间手弩的绑带。只靠手臂环绕的方法,带着女孩一点点地挪了下去。
这期间我就没敢将视线从那老头身上移开。即使是离开了高台,我依旧与那老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小娃娃,你可算下来了。快,这边。”
老头倒是很干脆,看我终于磨蹭下来了,转身就给我引路。那一瘸一拐的身姿,竟也能在这紧急时刻变得虎虎生风。
现在这种非常时刻也别无他法。我将女孩背在身上就跟着老头在小巷中快速前进。不过手弩的暗暗瞄准就从未有松懈的时候。
小巷的阴暗自不用多说,在我跟着老头绕了几圈以后,我就彻底迷失了方向。如今也只能依靠寻路回放的功能,才能继续在辨别方向上苟延残喘。
终于,好一番兜兜转转之后,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我们停住了脚步。
老头费力地撬开已经损坏的院门,率先走进了屋内。
“你站在外边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这里是,村公所?
人类的文字我并不能认全,翻译在匆忙中也只能勉强给出一个接近的答案。横悬的牌子已经破破烂烂,很难辨认出其他的字迹。布满灰尘的样子看上去已经废弃很久了。
纵使天际流转,却也难以映照完全。
在这失去温暖照亮的夜幕笼罩下,我实在是没法看的真切。
老头似乎在屋内翻找着什么的样子。我不由地产生犹疑,迟迟不敢向前。
现在我的保命手段实在是太稀少了,除开借助妖精力量的魔法和为数不多的火麻果,竟只有一把手弩和护手中的短箭。真是太不谨慎了。
可恶的球球一路上一言不发,趁现在居然又冲我翻白眼。真是气死我了。
静谧的小巷中,隐隐在风声的呼啸中听到若有若无的声响。
是呜咽声?难道,真是闯了贼窝?
我悄悄将短箭从护腕中取出,在手中捏了捏。可谓是全副武装才能避免内心的慌乱。
不能再带着她深入险地了。
在院墙里侧放下女孩,便独自走进了小屋的大门。
看着很破落的房屋,内部的陈设不仅老旧,而且布满了灰尘。一看就有些年头没有再被使用过了。
该塌的塌,该破的破。但凡走过的地方,尘土飞扬的更是让我忍不住地咳嗽。
此时的老头已经掀开了小屋大门正对着的脏污地毯,正用力地将双手扣住地上的卡扣机关,借助整个身体的重量勉强拉动着。
随着木板的吱呀作响,一道幽暗的台阶便映入眼帘。
这还真是,灯下黑?谁又能想到这进入正对着的地毯下方会暗藏玄机呢?
可这通往地下的是……
“喂。我说,你不会是想弄个什么地牢来困住我吧?”
在老头刚起身的时候,我的手弩就已经瞄准了他的眉心。见我这样,老头也是被惊住了动作。赶忙停下摸索的动作,不敢再有其他。
哼哼,一定是被我拆穿了,心虚了吧。这就是暴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忽悠人呢?
可惜啊,功亏一篑,真当姐姐我是好骗的呢?
「提问: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有什么不对的?
我仔细打量着老头,但仅凭昏暗的火石灯实在是难以看清面容。不过这花白的胡子,我好像记起了点什么。
“我说呢,怎么如此眼熟。原来是早上的穴居人老头。说,你到底在图谋什么?”
见我一时不打算射出箭矢,老头也稍稍放松下来,摸索着拐棍,勉强站起身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穴居人?那姑娘呢?你快带上她进去。”
“还指望我自己走进去呢?你真当我傻啊。”
我冷漠地发问,对于这种把我当傻子的行为我是十分鄙夷的。
“真是个奇怪的娃娃。那你大可以在这等警卫队来拿人。反正老头子我送到这,也没啥可愧疚的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现在还是我的处境更糟糕一点。
老头抖了抖点亮的火石灯,就塞到了我手里。转身就摸索着走向屋外。自顾自地将我留在屋外的女孩也拖拽进来。
哎哎哎,我的外套你就这么当拖布呢?太过分了吧。
我看着依然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孩,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境地。
不相信老头吧,更符合我的一贯做法和认知。但是不论我是带上女孩一起走,还是独自跑路,我现在的境况都没法在立时三刻内洗干净。
一时动怒,刺那死胖子的短箭没能带走,是我的大失误。遭到盘问可以说是必然的。到时候若是这女孩还留在我身边,就算想强压这件事,可一旦被查验身份,只怕是百口莫辩。
那是真有可能发生球球说的,被当成什么来着?
「解答:异族密探,处以极刑。」
“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吓我。咋那么讨厌呢。”
可若是不带走,功亏一篑倒是其次,她的生死才是真正的难料。而且事到如今,之后的麻烦也不是身边没这女孩外加装傻就能轻易糊弄的。
反正我是不觉得单靠一个虚构的贵族身份就能压得住的。
要不然选择提前跑路?避开眼前再择机离开村子就是。
可是坎鲁斯老头子那还欠着我东西呢。我不喜欢秋后算账再回来要债。
丽莎夫人还有伊尔莎,我也不希望因为我的乍然离开,被板上钉钉后给她们带来麻烦。
相信老头吧,谁知道这地洞里面是什么情况。
反正能准备起地洞这样大工程的,肯定不是啥善茬。
我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就是连我自己也被抓住。之后的话,卖给人贩子都还算轻的,严重点的,比如这老头是个内鬼,把地洞封住再去找巡逻队之类的。
这不就跟之前考虑的情况一样了嘛。
反正无论如何都得拼命呗。
我真的是服了自己的操作,是怎么把自己逼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的。
赶紧盘点了下现在手上能用的装备,也就箭筒里有十几支长箭,和护手里的一支短箭。外加为数不多的火麻果了。
真遇到情况,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但若是群起而围攻,以我现在的魔力量,最多两三次调动妖精魔法就是极限了。毕竟不是法师系,只能拜托过去收集培养的妖精们来调动基础魔法,根本没法保证这魔法的破坏力和范围。
有没有什么唬人的魔法能先进行准备的。
第二处驻留点已被破坏。
就在我疯狂回忆妖精属性书的内容时,第二道警告传来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
可恶,只能赌一把了。
我收起手弩,背起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孩。提起昏暗的火石灯就向着地洞前行。
“你可算决定好了。一直向前走就行。”
“我要是出不去的话,你就……”
可恶的家伙。
我话都还没说完,头顶就炸起轰隆一声巨响。微弱的光亮尚未照射进令人发寒的阴影,无尽的黑暗瞬间就侵袭了全部的视线。
地道的入口被封闭了。
我并没有着急地选择前进,而是死死的盯住入口方向。
出卖我?还是帮助我?到底是哪一个。
不敢有多余的等待,我赶紧将手臂环住面庞,紧紧地抵住口鼻。预防有可能而来的毒气。
内心却还在纠结着要不要继续冒这个险。可是都到这一步了,哪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虽说我可以借助妖精魔法轰开这层脆弱的木板,要不然还是选择走为上策吧,我自己逃跑应该是不成问题。
可这也太牲口了吧,那我和那个死胖子有什么区别?
我使劲摇摇脑袋,站在原地仔细的听着上方的动静。
好在,并没有有毒物质或者气体类的攻击手段。水妖精的纯化我可一直盯着呢,许久了也没有反应。精神类攻击也没有探测到。难道真是我多想了?
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最后连夜幕的微弱光照都被彻底遮盖,只剩下黯淡的火石灯亮光时,我才算知晓,原来是拖动地毯将木板遮蔽造成的。
没多久,那敲击地板的拐棍声就渐渐远离了小屋。似乎是向着来时相反的方向前进了。
看来,那个穴居人老头至少没打算玩一套经典的瓮中捉鳖。虽然我这个当鳖的没什么话语权和选择权就是了。
总算能稍稍松口气了。长期紧绷着心弦,我感觉我都要神经衰弱了。
可是这地洞,又该如何解释?一直向前又是什么?会通向哪里吗?那这应该叫地道吧。
球球,这种的情况我该怎么办。真要向前探索吗?这个村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建议:请先深呼吸一次,放轻松。」
「建议;安全程度尚未可知。请做好防备措施。」
“我知道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这还用你来说?
要不是背着女孩不方便持弩行进,我手里的短箭早就收工回护手了,这会都已经攥得让我的手掌都生疼了。看来短箭的工艺还得再改善改善。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别的选项。只能顺着墙壁一路向前。
整个地道的粗糙程度可见一斑。到处都是斑驳的墙面和土方,也没有后期的精加工处理。真不知道是怎么能坚持得住的。
视野右上角的小地图,只能识别到我还在村庄的某个屋子中,对于我突然能横穿墙体的现实,大概也是始料未及。
现在正在不断变换着路径方向,尝试着能够理解并能够测绘我的行经路线。
哼哼,这可是姐姐我的独门秘术,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地图能够揣测的。
迎接而来的自然就是球球猛烈的白眼和疯狂的吐槽。
不过,地道的长度真是远超我的想象。
原以为就是个类似暂时的藏身处这样的,没想到居然贯通到这么深的位置。通过小地图,我能够看到,目前我已经横跨了整座房屋和院子,向着另一处巷道的位置前行。
女孩依然在我背上昏睡着。
极度的营养缺失,即使我这个修长且柔弱的身躯背起她来,也谈不上多么劳累。
但现在的情况依然让我一度神经紧绷,使用短箭在墙壁上标注位置和记号来避免找不到回头路的情况。只是这一条笔直向前的单行道,好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很快,又是一道台阶出现在火石灯的照射范围中。
小地图上来看,我应该是整整走了个斜对角。
这应该是个几户建筑靠在一起围成小团体的布局,而我进入地道的位置恰恰在整个布局的一角。与现在的斜对角上的出口做到了明明地处同一布局,却面向不同街道的神奇局面。
登上这台阶后,我该怎么办?
直接轰开吗?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发动时,突然就有吱嘎一声脆响在头顶掠过。紧接着就有昏黄的亮光照射进眼眶,驱散了已经渐渐熟悉的黑暗。
我这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