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一定可以理解,过去我亲爱的妈妈站在病床边看着我时,都在想些什么。
比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同一种生物吗?你能不能多休息会?或者让我休息会?
我觉得除了第二个问题之外,其他都是通用的。
这女孩现在也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声。呜呜咽咽的脆弱声响更是让我不忍。
毕竟是失去了舌头,口唇又因为火石的高温而灼伤,根本无法闭合。咬文嚼字中最最基础的口唇音也没办法发出来,就更别提舌音了。
这样的情况若是继续下去,是没有办法正常对话的。
我总不能也跟着一块呜呜啊啊的交流吧,那得多么有失我淑女的身份啊。
“你别嗷呜了。接下来按我说的做,我说你听。你要是听懂了,就点点头好吗?”
我按住她挥舞不停的双手,好一会才让她平静下来。
原谅我,可怜的小丫头。现在不这样按住你,我们真的就得这样驴唇不对马嘴地胡乱交流到天明了。
终于,眼见她点点头,我才终于能松口气。
为了让她明白我的表述,当然不仅仅靠语言。毕竟我也不能确定她能不能明白语言的含义。只能连带着比划一起,试图让她明白我的意思。
就是先指指我的嘴来比出开合的动作,再指指她的耳朵,这样的行为很蠢。但似乎挺有用的。
“那么,接下来我要开始了。你仔细听好。”
「交流:你这迷糊是天生的吗?」
“你才迷糊了,你全家都迷糊了。”
刚习惯性地怼回去,我就明白球球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不都点过头了吗?!
女孩还在一脸迷惑地看着我。似乎不能理解我在哪一步走丢了后还把她也带跑偏了。
啊这,我是不是,又在丢人了?
“咳咳,好吧。我只是幽默一下,稍微放松紧张的环境而已。”
“看来你是能听懂通用语的。那么,我就抓紧说明现在的情况。”
“如你所见,我并不是这村子的居民,只是一些原因路过并暂住在这里。所以我不能长久的停留在村子里。到这里能明白吗?”
女孩似乎想要双手用力的举起来,但又被我再抓着双手而没法用力,只能轻轻地点点头。
“很好。接下来的几日,我需要你想好自己的未来,是走是留我都会尽力帮你。别的不说,至少绝对不会再让你落在那种人渣的手上。这样可以吗?”
迎着我的目光,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最终并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来。大概是伤口的剧烈疼痛和绷带的撕扯感,让她连动作也不得不停止了下来。
一切又归于寂静。许久之后,也只是在扭过头后的一道道晶莹的泪水中化作了微微地点头。
“好啦。往后的好日子还长呢。现在让她多休息休息吧。”
老太太端着重新加热的汤药碗回到了房间。轻柔地摸了摸女孩的脸庞,替她擦去泪水。
“夫人,我必须向您道谢。”
“哎哎哎,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快站好身子,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向外人低头呢。”
“可是,夫人。您如此帮助我们……”
“哎哟,这才算什么呀。还有,可别称呼什么夫人了,怪别扭的。像村里人那样,唤我水婆吧。”
水婆……原来如此。
老大爷称呼她为阿水的时候我还在想不会这么巧合吧。没想到真的是。
毕竟是获得伊尔莎认证的和蔼可亲,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巧遇了。
“已经快要天亮,我必须离开了。这根短箭留给你,当做是我的信物。之后我来取回的时候,再告诉我答案吧。”
眼见纸砂外隐隐有露白的迹象。夜晚的风声也随着天际边缘的改色而悄然平稳。
我将仅剩的那根短箭塞进了女孩的手中,当然是去除了铁质箭头的无害版本。仿佛她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端详着这并不华丽的木箭。
“她在这,你可以放宽心。”
老大爷刚刚回到屋中,轻轻抚摸了那女孩。对我许下了承诺。
“就快要天明了,你抓紧回去吧。一定要先保住自己。这里有我守着就不会出事。”
是呢,接下来该是解决缠上我的麻烦了。
我披上外套,整理好兜帽。
手弩和箭筒也都经过我的细心调整。只有那只护手,在水婆的强烈要求下没能带上。只能被我塞回了小包里。
“小姑娘。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丽莎姑娘。”
“嗯,我当然知道的。”
水婆在我临行前还在不断地叮嘱我,神情很是郑重。
这点浅显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越少人知道越容易保守秘密嘛。而且怎么能给无关人员带来麻烦呢。
尤其是丽莎夫人,我真的不想因为我所带来的麻烦进一步加剧她的生活苦楚了。
“再次的,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在这种绝境一般的非常时刻向我伸出援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我能够帮上忙的,我定当全力以赴以报今日之恩。”
“这是做什么,快快站好身子。都说了你这样贵重的身份可不能轻易折腰。”
临行前,我郑重地对这对年迈且波折一生的老夫妇,许以最高的礼仪。只是还是遭到了他们的强烈阻止。
如今已经临近天明,屋外的强风也减弱了不少。
整个村庄的大部分还停留在连贯的寂静当中,不过也有不少人家已经有些响动。大概是在为新的一天做准备。
只是,当我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后。我已经很难再以过去的眼光看待这个村子了。
趁着半边天的阴霾还没有彻底散去,我也赶忙趁着寂静时分的尾巴,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尤其我现在是真的很想睡觉。若是强风的夜晚,神经一再紧绷之下倒还没有这样的感觉。这在稍稍温暖放松的环境中久留,反而让困倦感不可避免地浸染心神。
要不是心疼我可爱的脸蛋,估计这一夜过来,我都要把自己的脸颊拍肿了。
打起精神来,真正费神费心的事还在后面等着呢。这种仿佛随时会落下的屠刀般,真让人感到窒息。
度过主路后,又回到了熟悉的小巷中。如今我没有选择继续戴着兜帽,这显眼的发色反倒成了我最有力的保护。而且这玩意是真的很热,闷了一晚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几个急张拘诸的巡逻人员仍在小路上穿梭。满覆铠甲的他们在盘查中看到我也没敢放松下来,但仍然向我简单地行礼。
奇了怪了。
要说今天吹的是什么风,这我大概是知道的。但这装备质量是真不错啊,我看得都眼馋。而且怎么还搞起行礼了?
“早上好,守夜辛苦了。”
这个时候主打的就是一个临危不乱。不仅不乱,我还要主动凑上去刷无辜。我就不信这群按程序办事的 npc 能有这个脑子来识破我的计谋。
“您是……米娜大人吧?快,都打起精神来。您是刚刚早起吧,这天还没有完全明亮呢。”
“啊,习惯了习惯了。早起对身体好嘛,除了容易犯困外都挺好的。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都紧张兮兮的。村里进贼啦?”
我装作随意,实则是将困倦劲借着摸鱼打诨给糊弄过去。更重要的,是给我自己立人设。尤其是那种看似随意一说但却直接点明要害的说辞,最能给我避嫌。
现在哪怕是这种低级的文字游戏也得使出来才行,我也真的是混得很惨了。
可奇怪的是,这几个小伙子还是一副面面相觑的态度。
干啥,麦吉尔大叔不是已经给你们科普过我的光辉事迹了。说个话怎么还犹犹豫豫的。
几名年轻的小伙子悄悄地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的怀疑和微微皱眉的不知所措可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吼吼,我懂了。看来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所以姐姐我现在是重点关注目标了?
那这文字游戏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赶紧跑路才是重点。
“咳咳。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啊对了,我没梳头发就跑出来了。”
“不就形象狂放了一点嘛,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不会是我偷拿丽莎夫人的耳环戴被发现了吧。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告诉丽莎夫人。我就是戴一下,马上就还回去了。那我就走了哈。”
我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上去问,自然是装傻充愣的样子最容易瞒天过海了,趁着慌忙擦脸,整理头发的功夫,我也就准备抬脚开溜了。
可,现在的环境……
不太妙啊。
除了眼前的这三个人,后边的转角处还有两个藏在阴影里。
民兵,预估判别至少在盗匪以上。
全副武装,前三后二,半包围的松紧状态。
反观我这边,只有十几支整理过的长箭和一柄看着没有弓弦的手弩。就算我再怎么擅长巷战,情况对我仍然极其不利。
一夜未眠之下,魔力的存余实在有限。怕不是某种奇怪的 buff 在作祟,思考的行程仿佛被黏糊了一般,总是很难推算出最为合理的解决方式。
三个近处的还好说,那两个远处的,一旦手慢放跑一个,让他发出消息可就麻烦了。
该怎么办。要不要先出手……
我还在犹豫着纠结,就连手上的动作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些许延缓。倒是眼前的小伙子们,几乎是立刻地就站直了身体。甚至还很是庄重地向我敬了一礼。
“怎么会。米娜大人可是我们的贵客,亚拉蒂奇摩尔村全村自当以礼相待。我们只是在加紧今夜未完成的巡逻任务而已,很抱歉打扰到您的清晨独处时光。”
哎?我魔力操作都准备好了,你告诉我不打了?
我还在愣神的功夫,眼前的小伙子就冲着我后方挥了挥手。想必那些人员也如我所感受到的那样,悄悄散去了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和您确认。敢问您在昨晚可做过些什么?”
“啊?做过些什么?这不太好吧,家丑不可外扬呢。”
“您是指……”
“比如和伊尔莎为了个耳环打了一架这件事?然后嘲笑她被丽莎夫人罚站面壁这样的?要不然你觉得我为啥会有这么狂放的发型,还这么早跑出来遛弯。”
赶紧补上一口重重地叹气。将手上的伤口露出来给他们看。努力地向他们证明我昨晚在丽莎夫人家过的很惨。
我又不蠢,你问我就答啊?胡扯谁不会啊。
「提问:你已经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好你个蓝胖子。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交代了。
没错,就是老娘干的。人是我抢的,火是我放的,我还不是人类。你们把我凌迟了吧,或者我现场给你们表演个头撞南墙?
满意了?!
哼,区区蓝胖子,在我一顿好怼之下,现在也不再吭声。
“是这样……招待不周还请您恕罪。”
“多大点事,我还能和小孩子计较嘛。闹着玩玩过头了而已。可别上报你们队长,省得他一大早的来找我的麻烦。”
说归说,不过麦吉尔亲临问话,肯定是板上钉钉的。
如果就靠这几个小伙子的几句询问,和我这近乎拉家常一样的扯皮手段,我就被免了嫌疑。那我只能说,活该你们昨天晚上加班加点了。
“好了。回去了。巡逻仔细点哦,出了错我可不帮你们说好话。”
我随意地踱着步就离开了小巷,假装没看到身后几个小伙子在窃窃私语后急忙跑向门岗方向的样子。
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在不牵连到丽莎夫人和伊尔莎的情况下,把这场麻烦化解了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值得我注意。
或者说,我应该更关注这场危机的处理。
当我离开最后一个转角进入通往丽莎夫人家的小巷时,不由地站定在原地,没有丝毫地勇气再抬起向前蹦跳的一步。
映入眼帘的就是满脸挂着笑容的丽莎夫人。她就那样平静地站在小院的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我怎么好像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为什么这个场景特别有种在外玩疯了后彻夜不归,第二天夹着尾巴回家的大黄的既视感?
不对,我又不是大黄,我可是堂堂玩家。伊西恩的超级玩家。我怕什么。
“啊,丽莎夫人,早上好。今天的天气可真……咦?!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