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阳到沪市,上了国道还得开四个多小时,这时候沿途服务区很少、配套又落后。担心路边饭店的吃食不卫生,薛凝芳早备了许多干粮零食在车上。
怕他们路上无聊,小舅便讲起上次来沪市的趣闻,“我上回过来时坐的火车,硬座车厢满满当当全是人。到沪市火车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夜幕下的火车站人流如潮,人声鼎沸。小舅薛明杰拎着行李袋被人潮推挤着走出了车站,望着周围的高楼大厦璀璨灯火,还没想好去哪儿找住宿,就有七八个人迅速围拢了过来,“住宿伐?住宿伐?”喊叫声此起彼伏,有男有女,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薛明杰搓了搓脸,想着折腾了一天确实疲惫,便下意识挑了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女人,问她住宿远不远。
她忙操着一口沪语说不远不远,就五分钟路程,手一招,过来一辆三轮车,车夫接过他的行李袋就往车上放,其他人见状便陆续散开了。
薛明杰还来不及细想就稀里糊涂地坐上了车,将将坐稳,三轮车就开始疾驰。
这时他才发现,刚刚那个女人没上车,蹬车的是一个大约有六十多岁的男人,双鬓都是白发。
尽管上了年纪,那人蹬车的速度却一点儿不见拖沓。
五分钟过去了,目的地没有到,十分钟过去了,车子还在飞奔。
薛明杰有些不安,问车夫怎么还没到,他头也不回地扯着嗓子喊,“快了快了,小年轻你坐稳了嫑动哎。”
“我就看着表,又过了五六分钟,那人还在死命蹬,一点儿没有要停的样子,我就开始高声喊:停车!快停车!我不去了!哎哟,当时两边马路灯都没有,我是真的怕他把我带到黑店里去。”薛明杰手舞足蹈地连说带比划,想到当时的情景,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他拍着车座扶手喊停,结果那人蹬得更快,边蹬边说马上就到了。薛明杰不用看就知道他在说谎,于是大喊:“你再不停车,我就跳车了!”那人听到这话,竟然蹬得更快了。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走到了一处上坡路,车夫蹬起来屁股从坐凳上抬了起来,随着蹬车的动作一扭一扭,车速竟也不见慢下来。
终于,车子上了桥,经过短暂的平稳后又开始下坡。车夫的脚更是抡出了残影,三轮车快得像离弦的箭,“那时候我算是体验到了外国电影里头坐过山车的感觉了,两只手紧紧抓着扶手,一动也不敢动,”我紧紧抓着车厢边沿,一动也不敢动,表都顾不上看了。还跳车?哪里敢跳!”薛明杰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跑了多远,到了哪儿,车子终于在一个黑黢黢的岔路口停了下来。
一条窄小的弄堂出现在眼前,两边是拥挤错落的房子,昏黄的路灯落寞地亮着。
随着“嘎吱”一声刹车,那人身手敏捷地跳下车,拽下系在龙头上的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指着里面回头:“喏, 就是这儿。”
薛明杰被颠得屁股都麻了,拎着行李慢吞吞地挪下车,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这,该不会真是黑店吧?
尽管疑虑重重,秉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还是提起行李硬着头皮跟他走了进去。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这么晚了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那时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这人蹬了大半天的车,估计累都累死了,等会万一发现情况不对,我就先把他拿下,然后骑上他的三轮车跑路。”
不想车夫带着他走进了一个户人家,户主是一位面庞白净的老太太,见他们回来了,满脸堆笑地上前迎接。
老太太拿出一个登记簿,记下了薛明杰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侬伐要害怕哦,阿拉是老沪市宁,在葛里厢住了许多年咧~阿拉这是正规旅馆,有营业执照的哦~”
老太太随手给他指了指墙上的相框,里头果然有一张营业执照。她又介绍刚刚的车夫老陈是她儿子,火车站拉客的女人是她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