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珺最后看了眼高台上的人,一个是他从小敬重的父亲,一个是他一直以来以礼相待的兄长。
片刻后,他收撤回目光,毅然转身,脖颈青筋暴起道:“众军听令,启程!”
看着越来越远的军队,一抹寒光在赵琮瞳仁中迅速划开,上前搀扶着崇帝,道:“父皇,我们回去吧!”
赵崇看了眼扶在自己肘弯处的手,强压下心中那股子莫名的抗拒,温声道:“走吧!”
“是!”
三千大军浩浩荡荡往天鳌山方向进军。
同时,大批穿着朴素的下人从青绿阁后门离开,分散在京城各个巷子同样往天鳌山方向逼近。
护城河中,一抹身影在深水中快速穿梭。
待她抵达城墙下,摸索着砖块继续往前挪,直到瞧见一块颜色不甚相同的砖块,用力按下。
随后,她身旁一丈远的位置,通往皇宫御花园的暗渠入口,铁栅栏缓缓移开一人宽的距离。
那身影迅速划入,通过第一道分岔口时,将怀中油纸包裹的小盒子送入出水口,随后原路返回。
青鸾宫。
崔姑姑看了眼时辰,避开宫人从假山后的莲池中摸出一个小盒子,确认无误后,交给凤贵妃。
凤霄同姚静姝一个在军政司,一个在凤府内院,分别掐算着时间。
三个时辰后,报信铜锣响彻京城:“太子殿下重伤,紧急避让!太子殿下重伤,紧急避让!”
虽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姚静姝还是忍不住起身,往皇宫方向看过去。
郑德音急急找来:“姝儿!你听见了吗?街上在喊什么?”
“母亲稍安勿躁,太子殿下无碍。”
“无碍?”
郑德音很快反应过来,骇然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姚静姝握住她的手,道:“母亲,晚些时候向您解释,眼下,您就当太子殿下真受伤了。”
郑德音还想说什么,姚老夫人从门外进来,道:“亲家夫人,霄儿不是乱来的人,我们不若耐心等等。”
郑德音点头,脸上焦惧难掩,道:“也只好如此了。”
凤霄听到街上声音,便从军政司往皇宫赶,待他到宫门口,恰逢太子马车进宫。
马车瞧着是临时找来的,皂盖车帷都有些旧,零星的血滴每隔一段便从车厢中掉落在地上,显然人伤的不轻。
凤云卓亲自赶车,见凤霄,飞快交换眼神后,便速度不减往宫里驶去。
凤霄随马车一同进宫,直到太子建府前住过的宫门口才停下。
一众宫人呼啦啦围上来,将赵珺从马车上挪下来,抬上担架,小心翼翼进了内殿。
凤霄紧随其后,待人抬上床,瞧见赵珺虽脸色苍白,但呼吸稳健,内心稍安。
“珺儿!”
凤贵妃冲进屋,慌张无措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赵珺,眼泪骤然落下。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碰碰他,可赵珺身上布满伤痕,叫她无从下手,只能跪在床前不住哽咽:“珺儿,你睁开眼,你看看母妃。”
凤云卓同凤霄对视一眼,便双双沉着脸站在床前。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门外小太监喊了两声,凤贵妃立马起身,将地方让出来。
张院判跑得直喘粗气,也不敢歇,放下药箱就道:“都出去,留两人在此伺候足矣!”
“我不走!我就在这!”
凤贵妃嘶哑着嗓子道:“我十月怀胎生下他,没道理伤的这般重不叫亲娘看顾的!”
张院判有些为难道:“贵妃娘娘,这,于理不合。”
“没有什么合不合,照贵妃娘娘说的办。”
凤睿转头,赵崇不知何时赶来,站在不远处,从他眼中依稀可以看出两分痛惜。
她心中冷笑,收回目光,用帕子轻轻沾着赵珺脸上的灰尘和血渍。
赵崇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猛然愧疚难当,凤睿自进宫以来便恪守本分,处事公正。
除了萧妃,宫中其余妃嫔但凡提起她,便没有不说好的。
那般持重守礼之人,今日却疯魔至此,甚至多一眼都不想看他。
内心长叹,道:“闲杂人等出去,只凤贵妃同崔英在旁协助。”
天子发话,宫人迅速散去,凤霄不动声色看了眼张院判,跟在凤云卓身后跨出内殿。
见赵崇还等在外殿,上前道:“皇上,微臣有一事不明。”
见着凤霄,赵崇便不自觉有些心虚,客气道:“凤爱卿有话直说。”
凤霄神色漠然,问:“皇上难道不觉得此事过于蹊跷?”
赵崇微微一愣,道:“爱卿此话从何说起?”
凤云卓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先是一众朝臣力荐从天鳌山开刀,还道什么天鳌山一倒,其余几个便不成气候的鬼话。”
“再是我们才进天鳌山不久,便不知从哪窜出一群受惊的野鹿。”
凤云卓说到此处,嘴角一斜,嘲讽道:“这便罢了,只是,不知为何天鳌山上竟到处埋着火雷,若不是咱们跑得快,就同那些鹿一样被炸成块了!”
赵崇惊的站起身,道:“你说什么?火雷?”
凤云卓瞪他一眼,气呼呼从马车上拎下一个火雷残骸丢至赵崇脚下:“皇上自己瞧瞧吧!免得说我捏造事实!”
说罢便负气般撇开脸,面色冷然看着地面。
“岂有此理!”
赵崇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他不过是料定赵珺此番剿匪必定战败而归,到时好借此事发作,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可他从未想过要赵珺的命啊!
想到从前同赵珺相处的那段时日,他肠子都要悔青,踉跄着往内殿迈了两步,隔着门低声道:“珺儿!是父皇没有保护好你!是父皇想错了!”
内殿。
凤贵妃早已收起眼泪,定定坐在床边,意味不明道:“一切,便都有劳张院判了。”
张院判恭敬道:“娘娘请放心,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说罢,拍了拍床上的人,道:“殿下,劳您起身用药。”
话音一落,本该重伤的赵珺立马翻起身,活动了下脖子,小声道:“我都要睡僵了!”
恰逢皇上在门外讲话,内殿三人齐齐噤声。
赵珺听到皇上的言语,眼眸中挣扎片刻,随后决然道:“药给我。”
凤贵妃不犹豫,将那颗药丸递给他,凤珺接过,也不就水,生嚼咽下。
不多久,他脸色就开始变化,从苍白慢慢转为青灰,到最后,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张院判察觉到凤贵妃的紧张,道:“娘娘放心,葛老的药,一般不会出错。”
凤睿点头,道:“多谢您。”
“娘娘客气,殿下仁厚,是百姓之福,老臣帮他,便是帮天下黎民百姓。”
张院判祖上原本就同凤家有些渊源,这些年,两家也一直暗中来往。
再加上凤林之前慷慨,将回春丹分给他,张院判是本着投桃报李的态度来的。
况且,太子仁德,也不是假的,这般找上他,便算是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