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头,市井熙熙攘攘,各种小摊小贩吆喝,一队长途跋涉的驼队负重走过。
姬平阳径直出了城门,走向回家的路。他只顾了往前走,没觉察出有一个头戴草帽、穿戴破烂的陌生男子尾随在他身后。待他拐入小巷,那个尾随的陌生男子脚步轻盈地快速追赶了过来。
陌生男子轻轻叫了一声:“这位官人,请留步。”
姬平阳听见,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你是叫我吗?”
陌生男子回答:“是的。”
姬平阳警觉起来:“你是谁,认识我吗?”
陌生男子微微一笑:“你别紧张,我是谁不重要,有人想见你。”
姬平阳疑惑:“哪个要见我?有事吗?”
陌生男子说:“姬侍卫认识一个叫柳月儿的女子吗?”
姬平阳一愣:“怎么,你……”
陌生男子往后瞄了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见你的人有月儿的消息,他就是为此事从漠北来的。”
姬平阳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急切:“他在哪里?”
陌生男子显得很平稳:“不急。待傍晚时分请姬侍卫到城外的金天观,他在那里等候。”
姬平阳还想再问些什么,但那人却转过身压低草帽匆忙离开了。看那陌生男子出了小巷,姬平阳若有所思地慢慢回过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傍晚,夕阳浓烈,一条小河托浮波光粼粼,霞光绚丽。
姬平阳沿一条小路走来……
在“金天观”门前站住,姬平阳又往周边看了看,推门进入。
观内很安静,姬平阳巡视一番,空无一人。他正想转身离开,从泥塑旁边的甬道走出一男子。
那男子开口道:“武士,且慢。”
姬平阳猛然转身,握紧了剑柄。
男子的语气很平和:“武士不必如此。既然是为月儿来的,你就不想听听她的情况?”
姬平阳依旧保持高度警惕:“你从漠北来?她在哪里,现在怎样?”
男子说:“听我慢慢说来。月儿可是与你青梅竹马?”
姬平阳顿了一下:“是又怎样?”
男子一笑:“你好像是答应过她什么?”
姬平阳思索:“我答应过什么?”
男子说:“你说过将来要娶她。”
姬平阳明白什么了:“我们有缘无分,她是在嫁人路上被……”
男子又一笑:“这就对了,你们毕竟好过。”
姬平阳说:“可月儿被匈奴给掳走了。”
男子说:“我就是为此事来的。”
姬平阳感到此人的确知道他和月儿之间的故事:“你是什么人?”
男子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月儿让我来找你。”
姬平阳有些相信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了:“你真是……”
“我能看出,姬侍卫对月儿一腔思念,月儿又何尝不是呢。”男子观察平阳表情:“她当初被匈奴劫走,无时无刻都在思念姬侍卫。匈奴人要娶她做女人,她心里有你,寻死觅活都不肯,因逃跑差点误入狼窝,幸亏被放牧的给救了。”
姬平阳一惊:“啊,这样,她还活着,现在怎么样?”
男子不紧不慢:“姬侍卫不必过分担心。”
姬平阳想知道此人的真是来意:“那你此番来找我的意思是……”
男子回答的很直接:“月儿如今在一个牧人手里,她要你去救她。不然她只能去死。”
姬平阳说:“此事当真?不诳我?”
男子的眼珠子在转动,隐约露出一缕狡黠的神色:“我和你无冤无仇的,平白无故诳你做什么。姬武士,我话已经带到,事不宜迟,不能再耽搁了。”
姬平阳似乎有所怀疑,但还是抱有希望:“哪里能找到月儿?”
那男子说:“随后会有人给你消息。”
姬平阳隐隐从那人转动的眼珠里觉出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同时听出泥塑后面有轻微的声音。这让他不禁想起安太公主说过的话,有些人眼睛后面还有眼睛。
姬平阳不露声色:“好吧,捎的信我已经知道了,明早我给你答复。”
在那男子的注目下,姬平阳起步往外走。
谁知,姬平阳刚一走出道观,听见一声断喝:“哪里走,给我拿下!”
一群手持刀剑的禁卫军将姬平阳团团围住。
姬平阳迅速抽出了佩剑。
有卫士认出姬平阳,感到疑惑:“姬侍卫,怎么是你?”
姬平阳被抓,很快传到了甘露宫,紫芙的侍女急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紫芙问。
“夫人,你弟弟姬侍卫被禁卫军北军那边的人给绑了。”
紫芙大惊:“到底怎么回事?”
侍女回答道:“李郁郅侍卫捎话来,说有人陷害姬侍卫,说姬侍卫与匈奴人勾结,被现场逮住,已经下了大牢。李郁郅侍卫让夫人赶紧去找皇上。”
紫芙慌了:“后宫的人除了皇后,哪能轻易就能去得了未央宫啊!这如何是好?”
侍女又宽慰道:“李郁侍卫去找安太公主了。”
紫芙略感放心:“对呀,这倒是一条路。但愿公主能解救得了平阳。”
可有人想把事闹大,已经禀告皇上了。就在未央宫,皇上在了解缘由。
汉皇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郑侍卫跪地回禀:“启禀陛下,昨天傍晚的事。”
汉皇又问:“这么说匈奴人也抓住了?”
郑侍卫抬头:“不,陛下,等我们拿住姬平阳后进入道观搜查,匈奴男子已经畏罪自杀了。”
汉皇疑惑:“是这样?”
有人欢喜有人忧,此时在甘露宫里,紫芙忧心忡忡,坐卧不宁。
侍女说:“姬侍卫可能被误会了吧?”
紫芙摇头:“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平阳会勾结胡人,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呀!”
侍女说:“皇上已经问话了,相信会有好结果的。”
紫芙双手捂在胸前:“但愿吧。”
而在椒房殿里,皇后却得意地佞笑。
贴身侍女说:“皇后,听说给姬平阳定的是和匈奴勾结谋反罪?”
皇后昂首只差大笑了:“你以为呢。这下看那个歌姬再得意不?”
突然,殿外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皇后吃惊,赶忙起身接驾。
汉皇怒气冲冲进入。
皇后、侍女们跪伏。
汉皇质问皇后:“都是你干的好事,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招惹你了?哼,朕知道,你这是冲紫芙去的。”
皇后欲申辩:“皇上……”
汉皇继续数落:“你莫要狡辩,那个被你收买了的郑侍卫是个软骨头,他把什么都交代了。人家姬平阳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被胡人劫掠,心里难过,你们居然拿此做文章,居心何在,就连起码的同情心都不曾有,还加以诬陷,德行何在?既然说姬平阳勾结匈奴,那为什么匈奴还没怎么着就‘畏罪自杀’,匈奴人就这么软弱的不堪一击?参与此事的那些奴才们都交代了,是你和你母亲指使人干的,还想抵赖不成?”
皇后、侍女们根本不敢抬头。
汉皇义正词严:“姬平阳想征战匈奴,这有什么不好的,朕做梦都想把匈奴给剿灭了。自我大汉立国起就与匈奴作战,‘白登之围’高祖差点被俘,这是多大的耻辱。多少年来我朝除了‘和亲’,还有别的法子吗?就这匈奴人还不满足,在黄河以南住下来就不走了,还动不动侵扰边民,掠夺百姓给他们当奴隶。我堂堂大汉王朝连子民都保护不了,颜面又何在?”
皇后战战兢兢:“皇上,臣妾真的不知会这样……”
汉皇追问:“前不久太医院的王太医突然莫名出走,听说有人想通过王太医加害于人,王太医不从遭到威胁,只有逃命,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皇后急忙又想申辩:“不,皇上,此事真的不是我,我没有……”装作一脸的委屈,“皇上,我是有错,但不能把什么都怪到臣妾的头上……”
汉皇动怒:“你住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你没这个脑子。但身为后宫之主,你辜负了朕的期望,从即日起,你就在椒房殿里闭门思过,没朕的许可不得出门。”
太监上前几步:“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汉皇气郁难消:“都是怪事,征讨匈奴一个个‘谈胡色变’,窝里斗都能耐大的很。传朕口谕,从即日起,封紫芙为贵妃,封姬平阳为建章宫监,封侍卫李郁郅为侍中。”
皇后惊呆。
汉皇拂袖而去。
姬平阳的冤屈得以洗清,是皇上分辨是非,明察秋毫的结果,也感谢李郁郅关键时刻冒险搭救。正因为有了朝夕相处,互相了解,李郁郅才相信姬平阳是无辜的。
渭河岸边,风拂动卵石摊上的芦苇,鸟儿在飞翔。
姬平阳抱拳致意:“不愧是好兄弟,感谢关键时刻出手相助。”
李郁郅说:“别,我没那么大功劳,仁兄得感谢安太公主,在得知消息后她当下就进宫找了皇上。”
姬平阳感叹:“公主待我一家恩重如山啊!”
李郁郅问道:“那月儿到底咋样了?”
姬平阳摇头:“我也不清楚,那两人本就是假扮的胡人,他们不可能有月儿的消息。”
李郁郅说:“等将来我们征讨胡人时一定要找到月儿姑娘的。”
姬平阳有些痛苦地:“其实在不久前我已经得到一个消息,说胡人要月儿做他的女人,月儿不从,被强行玷污后,趁人不注意跑出跳崖自杀了。”
李郁郅震惊:“啊?”
姬平阳说:“就是不知真假。我这次受骗,起先听从那个所谓的带信人的话能前往金天观,是带着一丝希望去的,觉得以前听到的消息不是真的,总以为月儿还活着,没想到他们……”
李郁郅愤愤不平:“没想到皇后居然……”
姬平阳急忙制止:“此消息已被封锁,知道内幕的人有限,切不可再言。我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针对姐姐的,没想到堂堂皇宫……”
李郁郅在掌心击拳:“这算什么事呀!”
提起柳月儿,姬平阳陷入沉思中。在曾经故乡的那个大草甸子上,月儿挎着篮子走来,掀开布幔,把一块饼子递给平阳。那时的月儿还小,用稚嫩的声音问他,你长大了要回长安吗?放羊娃平阳如实回答:是,我要回长安去找母亲。再到后来,他们长大了,一在条蜿蜒的河边,平阳对柳月说,我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月儿问,你要去长安?平阳说,是的,我要去找母亲。月儿问,你走了,还会回来吗?平阳肯定地告诉她,月儿,等着我,等过几年我就带你我们一起去长安。
这个黄昏的渭水边,姬平阳心生难过:“她被匈奴掠夺,如今又被别有用心之人做文章。”重重地叹口气,“唉,想不到啊!当初我曾想着要把她带到长安来,可后来她被家人逼迫嫁人,谁知竟……”他攥紧拳头说不下去了。
李郁郅怔怔望着。
姬平阳有感而发:“贤弟,别步我的后尘,不要再让你的朵儿苦苦等待了。”
李郁郅摇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们是行伍之人,你没看出皇上最近有出兵的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