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咯咯一笑,小手也放下来。
他又打开自己的画来回地看,像是很欣赏。
女孩擦着脸,在一边自顾自嘟囔。
“有鬼有人又怎么样……我们只是比他们幸运。”
这些孩子们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
我下了电梯,在走廊里观察起来。上次不曾出过走廊,只知道房间里是什么样。随机打开一个房间,我向里面看去,病房里没有床,床被推走了。
窗外的天将近黑掉,孙先生的雕像不在视野中心,但这层楼距离它的位置是对的。我暗喜——来对地方了。
关上门,门板在我的后脑勺小小撞了下。
我摸摸脑袋——小心点吧。
外面的孩子们正分为好几波,进到一个个房间里。我随意跟到一个病房里。
每个班的孩子配一个老师。小朋友们笑着和三张床上的三位患者打招呼,随后送上自己的画。他们排着队一一和患者聊天。
老师站在边上,瞧着外面西沉的太阳。
我在门边,这门板又打了我的后脑勺一下。我干脆把门关上。
如血的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火烧云犹如巨龙般蜷曲着自己的边沿,藏蓝色如潮水般一点点蚕食着天空——长夜降至。孩子们的交流时断时续,他们说着话,眼睛却不住地往外看,仿佛那窗外有什么难得一见的奇珍异象。
是啊,景色真漂亮。
我是不是该去找“孽物”了?
或者再呆一会——嘶——
重上不少的一下又敲在我脑袋上。
一次又一次、我捂着头,有些气恼地转身。
身后什么也没有,搞什么恶作剧?我转移了自己的位置。
小朋友们瞧着窗外,似乎不像是欣赏。
瞧着静谧的蓝黑席卷云山,缱绻的太阳被高楼大厦钳住,像一颗溜圆的蛋黄,挤挤撞撞盛进了地平线这道看不见的碗里。
橘黄的光映着孩子们的小脸,我在背后见着的是金黄的描边。
背光的人伏在被单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而向光孩子的就这么看着,与倚着墙侧看窗外的老师一般。
——他们看着景、就这么看着。
不像是欣赏,更像是在监视……
他们看了好久好久,就如同是要留住光里的什么东西,去抓住什么。
怪诞又美妙呀,这段画面的主题正是如同卡米尔展馆的艺术品一般奇妙。
我绕到他们面前去观察。
夕阳与孩童、医院中的诀别与重生——我不敢想这会是多么唯美的画面。
病人、来客,他们全被夕阳余晖笼罩。
十几年前的阳光照出书里,照进现实、来到我眼里。
孩童小小的手有的扣紧床沿,有的互相挽着。棉胎被他们掐地凹陷进去,互相扶持的臂膀也越加缠紧。
陪护的椅子没那么多,有些人只能蹲在床前。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有多久了?双腿难道不僵硬吗?难道说这不动作是另有隐情……
有些孩子已经蹲不住了。因而他们一直在交换着重心腿,维持着自己蹲着的状态。
背光的孩子们也转过身,他们向阳光投来惊鸿一瞥。
景与人和谐、却好像缺了什么。
——对了,是表情!
所有人都不笑。
——或者说,他们笑不出来。
床上的一个女孩抱紧了被子,几乎把被子堆住了自己的脖子。
她的脸上满是害怕。
“我能——”
女孩的话吐到一半,她的手立即被旁边孩子握住。
孩子坚定地朝女孩点了点头。
“我们都来了,你能的。”
他们在说什么?
我绝对缺失了关键信息。
夕阳像所有人最后的希望,眼前是大战在前的宁静。
日落之后会有什么?
老师拿出数码相机,在场的孩子们迎着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扯出微笑。
时间被照片定格在这一刻。
照片拍完,老师端着相机皱眉观察。
照片里没有我——这再正常不过。
但在我刚刚站过的位置上,那上方似乎——有一道悬挂的黑影?
像是为了响应我的疑惑,后脑勺又被狠狠敲了一下。
这一下砸得我是天旋地转,一头扎在了相机上。相机立即从老师手中脱出,眼看就要落地。我眼疾手快一把把它捞住。
靠近老师的孩子小声问道。
“有吗……”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没有的——”
老师摸了摸小朋友的头,自己则顺手掏出了小灵通。
“在我们这。”
四个字在输入区显示着,横向输入标跳动着、像是心跳。
“那它在哪……”
“它今年不来了。”
老师说完、按下了确认发送键。
小灵通的响声很有时代感。窗外的霓虹灯箱亦是恍如隔世。
我忽然意识到这的多人,这么些人多聚集的阳气都是虚的是假的——真正在场的只有我一人。
他们在演绎过去,他们是既定的事实——但我不是。
我若是和他们一样坐以待毙,那我就真毙了!
书总给人假象,我在自己的书里都差些被迷惑。
那个敲我后脑勺的东西,他们解决不了,我也没摸清它的情况——我难道不应该先考虑自己的安危吗?
关灯,闭窗。
老师关门、却小小的留了条缝。
“哒、哒、哒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沿着走廊而来。
礼貌的敲门声远远传来。
“查房——”
这个点怎么会有人查房?
我浅浅后退,退到孩子们旁边。
小朋友们打开手电,手电自下而上照着他们的脸,使童真的面孔都生的可怖起来。他们各个瞧着走廊外,还有人紧紧抱着自己。
“查房!是我啊——”
敲门声越加响亮,之前的礼貌再也不见。
所有人都在屏息,黑暗的医院里落针可闻。
一碰、二碰,后脑勺上有节律地出现触碰。
我不敢动,也不敢回头。
“磕咔咔”
刺人心魄,令人不适的声音。
我不回头,只知道这声音过后就再没别的动静。
碰击几下之后——更是消失不见。
走了?
我缓缓向后上方转头,黑暗里什么也见不着。
我只能仔细去听。
走廊尽头的病房外,有个敲门的人;自己的后脑勺上方——咯吱、咯吱——晃悠着什么东西。
我向前走,东西没有跟着我,我向后退,它径自远离。
小朋友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些怪东西异象明显是在他们计算内的。他们来这里、不怕这些东西吗?
我手无寸铁,自己更是没这慧根灭这些鬼鬼怪怪。
未知的才是恐怖的。
唯一的感官只剩听觉,我和小朋友们一样蹲在床沿。
只听得悬挂物先从我的左边远离我,再拐弯再绕到我的对面。
瘆人的声音里还掺着——滑轮滚动的声音。
轨道滑轮?
我抬起头,借着孩子们的手电光看向房顶。
吊顶上,围着窗的一圈有床帘轨道——
它原本是为保护病人的隐私用的,此时它上面,好像挂了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前前、后后——
悬挂物的声音停在了另一边床头柜的位置。
这东西在顺着轨道移动?
塑料的床头柜被东西敲着响。几下过后,抽屉被声音的来源弄开了。
离柜最近的孩子被吓了一跳,不过她狠狠把自己的惊叫咽了回去。
所有人都看着打开的抽屉,女孩从里面摸出一张纸。
她看了一眼,倒吸一口气捂住嘴。孩子们传阅着,各个露出惧怕的神色。
我不犹豫,直接夺过了纸。
上面一定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