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渐站直身子,低下头就见到胸口,那是一个非常标准的止血结。旗杆被连带着一起固定在了其中。
医生没有想绑架我啊?
力量一丝一毫地快速归来,贯穿伤也不再疼痛。
“啪”
黑色自动伞在我头顶撑开。
“‘笔者’,请走。”
医生为我撑开一把伞,挡住了即将落下的血雨。
我注视着眼前的场景,停顿的人流中,只有有所动作的女道士最为扎眼。
做掉她——
我摊开双手,只见得蜡烛,却不见手术刀。
“别急,先等雨回到天上。”
雨,还能回到天上?
“因为雨不是雨,是我的血。”
医生翻开一点自己的衣领,一层、一层。看得出来他很怕冷。最终,一个骇人的血窟窿出现在我眼里。
它生在锁骨窝的位置。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不感到疼的——一根挂水用的透明管线正深深插在破开一口的血痂中。它绕着医生的脖子转了几圈,随后延伸到了看不见的夜空中。
男子勾起自己的口罩,摘下,把它叠放在口袋里。
一张清冷的,男大学生模样的面貌展现。
高度适宜的鼻梁上,一副圆框玳瑁色的眼镜凸显出了他的博学文静——一见就知,他就是从小到大、在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有着我不能企及的学霸风范。
流水的学生,铁打的学霸。
“铁打的学霸”前景无量,而我至死都是这“流水的学生”——就写小作文擅长些,别的模块是一窍不通,不少人都能超越我——简称,就不是学习的料。
我瞥了眼女道士,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心理纠结战中,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第三次被她干掉。
医生的动作还没停下,他取下眼镜,用一块方巾包好,随后将它也揣到衣兜里。
这真是——被眼镜封印的颜值!
我不由地感叹。
原本纯良无害的风度大多是由眼镜带来的。现在他的眼镜一摘,视觉上缩短的中庭也恢复了正常。
若说之前的清冷感是学霸特有的异于常人,那现在的清冷感中就已蕴含了神圣的美感,让我非常叛逆地想要狠狠接近。
男子上手在脸上挡了一挡,随后立即撤下。
这又是哪一招?简直和……川剧变脸一样!
刚刚突出的美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社畜的疲态、以及见谁都烦的臭脸,他甩甩头,眼神闪躲地不与我对视,摆出一个内向人被迫说话的情态。
“你好……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石盐?!”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现实中的我只见过石盐两面,一次是“7号线”任务里,他和石米共同出现。另一次就是展馆中,他、牧宇和石米,三人穿同风格的中欧式服装,聚在一起。展馆下沉前,石盐被石米一把爪刀刺进锁骨窝,狼狈地逃出展馆——
所以那根吸血的管子,通的就是石盐被石米扎出来的血窟窿……
我上下打量着这位医生,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惊讶仍然在持续,但我惊讶的不是石盐会出现在我的书里,毕竟他作为与猫相关的“角色”,和我的书有兼容性并不奇怪。
我惊讶的是石盐的身份,他的正经职业居然是医生?从他的包扎手法到胸牌上的名字,都证明了他是如假包换的医生。
见人就躲,害怕注视,满眼疲态……这些标签重叠,害我如何也没法把他和救人病痛的医生联系在一起。
石盐上手揉了揉眼睛,散去了要死不活的班味。
“书里的人受到攻击,或者意志被影响——”
石盐瞥一眼背后从扭曲中逐渐恢复的地下通道,双眼的焦点又放向了天顶。
他或许不太喜欢说话?还好我能分析他的意思。
背后塌缩的书本边缘是因为我受到了伤害。
那么天空呢?我从伞底探出身子去望、望一颗颗由地面飞旋着走向空中的血珠。
雨势曾在我被路人挥到伤口的同时,猛然加大——如果再往前去梳理,令旗插进胸口的时候……医院的走廊扭曲地也越加厉害——再往前想,我硬把膀子塞入门里,被木刺扎伤后冲进病房中——关于玄武与“孽物”的书中书就借此展开了!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唯一的可能,——我的意志变化与受到的伤害,直接影响了我所展开的书的质量!
质量低了,所以漏雨、走廊就扭曲、书中书就可以得空展开!
“我不多解释,不懂的去问问牧宇。”
我习惯性的露出了然于胸的神色,企图从旁边男性的脸上见到欣慰的认可。
然而这人留给我的就是一面侧颜,他在思考,精力完全专注在了别的地方。
哈哈……我挠挠脑袋,缓解尴尬。
我可忘了这次陪伴我身边的是石盐,并非我哥。
“半人半蛇——需要在保持二者活性的情况下,将蛇取出。”
石盐舒展了眉头,似乎分析清楚了蛇女的病症。
“那下一步——”
我后退了一小步,蛇女已经从迷茫中走出。
“人法地,地法天;我们求的不多,能法着地就已足矣。既如此——”
她风轻云淡地探出两指,那几块遁至天空中不见形的污水盖们借风借势地回归来。
蛇女大概在寻找我,我应激一下,立刻就想着该如何躲藏。
周围的人群从停顿中缓过,开始一步步地慢速后退,汽车在反开,红绿灯的数字由小走大……我可以混到后退的人群里不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我赶紧转过身,也准备倒着步子走。
“‘笔者’,我是首次进入你的书。从当下情况分析看来,你和神君在同本书时,你们二人一路都吃过不少苦头吧。”
我已经做好了动作,开始混在人里走动,情急下朝石盐瞧了一眼。心里“唰”地一凉,简直是经历了冰桶挑战。
光我一人伪装没用啊,这石盐跟一根柱子一样撑着伞杵在人群里。只要并非你不能视,谁人都能发现我们吧。
我赶紧冲他挤眉弄眼,要他也混进来。
“妖道看不见我,只有‘笔者’你能感知我的存在。”
石盐拨开人群站到我身边,雨稀稀疏疏地几乎向天穹回归了干净。
“我想,好好研究这位雌性——她直接打乱了我的生活。我和石米商量好,我会先行出去用血液的气味为她引路,但你们的气息很快掉到了地下、找不到了。”
“出于职业素养,我决定放血,让石米好探到我所在的出口。但是这一放,出现了意外——它把我修复小范围伤口的技能范围化、深化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回退,从身体到精神层面上的。”
地上骇人的红色斑驳已经尽数不见。石盐收起伞,讲究地抖动了两下伞面,随后开始理伞布。
我不敢回头,但知道自己倒退着走,正在离女道士越来越近。
不识相的石盐!喜欢装呗换个时间好不好,我不想再死第三次了!
“海参,已知的唯一一种在遇到危险时会吐出内脏逃跑的动物。你可以把我向展馆地下放血的行为与它进行类比。这些血滴与我有感知,我对它只有极少的控制力,但我的触觉可以跟着它游走——还好有它,我找到了你,‘笔者’。”
说罢,石盐不慌不忙地取出自己的滑盖手机,在其中操作一番。
“说了很多,因为我很生气。这次技能放大化的意外,注定了我的‘书页’会被损耗以作为代偿——我的记忆对我来说很重要。”
“除此之外,我在‘笔者’你的书中现形,也很消耗‘书页’。她不动你,我就不用出现,这事完全是由妖道一手造成——我跟她的账必须算清,层层剖析这位雌性必不可少。”
我微微偏过头,只见到石盐有点不高兴,完全没有“很生气”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