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庄园中欧式风格的主建筑别墅在夜色里轮廓清晰,窗户大多黑洞洞的。
远处的马厩里,马匹偶尔发出的喷鼻声清晰可闻,马蹄踏在干草上的声音沉闷而有节奏。
楚瑶裹在新换的天鹅绒被里辗转反侧,没有睡意。
那个人还没回来,都这么晚了。
听觉神经无意识地进入一种超敏感模式,专注而又灵敏,留意着走廊和房门口的细微动静。
刚开始失眠的半个小时里,楚瑶将罪魁祸首归结为身下躺着的席梦思床垫以及贴在身上的驼绒被套,下面的太软、上面的太轻,与她睡惯了的部队硬板床和厚重棉被大相径庭。
可越往后,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脸,剑眉星目,多次驱赶后也毫不见效,楚瑶才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是在担心他?
几个小时前,给她送晚饭的两个马喽杵在门口聊了会儿天,他们说话并不避讳她,一直如此,像是觉得这样一个弱娘们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嗓门没有收敛,一字一句全都飘进了楚瑶的耳朵里。
瘦高个抱怨道:“真他妈烦,兄弟们今天晚上都出去了,就留我们几个在这里干杂活。”
旁边一个寸头很快接话道:“切,他们今天晚上那都是出去玩命的,干杂活好歹比把命丢了来的好吧!”
瘦高个显然来了兴趣,忙不迭追问道:“怎么说?怎么说?今晚有什么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隔壁市昆爷的名号你听过没?”,寸头讲到这里刻意顿了顿,“强哥之前老东家的残余势力,溜到别的地儿后这几年又慢慢壮大起来了。
前两天伪装成道上的人跟我们交易,结果抢了货不付钱,还把彪哥和强哥手下十几号兄弟打伤了。
老大哪能咽得下这口气,这不今天晚上就让铮哥带着人去找他们算账了。”
瘦高个语气染上些许惊叹:“为啥彪哥和强哥吃的亏,最后却轮到铮哥去算账啊?”
“啧,你傻呀,能者多劳呗。这几年你跟在老大后面打杂,怎么着多少也能看出点门道。
彪哥跟老大最亲,一身蛮力但谋略城府不行,性格急躁、容易上套。强哥心眼子多,但也只能动动脑子,带人去火拼、找场子这种事他能干的了吗。至于铮哥,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能打能杀还有脑子。”
“……”
楚瑶又翻了个身。“火拼”、“玩命”这几个字眼反复在耳边回荡,心中忧虑升腾,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救了她两次,适度关心一下“救命恩人”的生命安全也是应该的。
转念一想,纷乱思绪扭头又缠绕上他们口中的“一批货”上。
“货”?会是什么货呢?
她知道上一世徐鹏刚手上有三家食品厂、两家机械厂和一家运输公司。
如果只是普通的食品和生产出的机械零件,有必要闹到打打杀杀的程度吗?
“吭哧——”房间外传来细碎声响,打断了楚瑶的沉思,她立刻竖耳去听,那动静听起来隐约像是有人在客厅里活动。
一半狐疑一半着急交织成的复杂心情支撑着楚瑶未做片刻犹豫,掀被下床,几步走到房门前。
房门被她从里面轻轻拉开,右脚刚向外迈出一步,没开灯的漆黑室内,嗅觉领先其它四感率先感知到所处空间内第二个人存在的信号。
一股刺鼻血腥味骤然涌进鼻腔,很重的血腥味。
多年的部队卫生员经历使得楚瑶仅在一瞬间就能根据密闭环境中那人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浓度初步判断出他的受伤程度。
伤的很重,一不小心就会容易没命的那种。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墙壁,指尖刚一触及到开关边缘,就听到一道急促但虚弱的制止声:“别开灯。”
楚瑶被吓得指尖轻颤,但还是听话的没有按下客厅顶灯的开关。
她在黑暗中混沌地摸索着,缓步走到了男人的身边,随即蹲了下来,轻声开口询问:“你受伤了?”
“废话,要不然我大晚上闲的没事往自己身上抹猪血吗?”
还有心思怼她,应该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楚瑶开始怀疑起自己刚才的判断是否准确。
“医药箱还在上次那个地方,你应该记得,帮我拿出来。”
楚瑶愣愣点头,急忙按照男人的指令去找医疗箱,黑暗之中她视线幽迷,只能双手摸着茶几的轮廓辨认方向。
两只手交叠在前摸索,双脚落后一步,机械性地跟着移动。
前进过程中,楚瑶不小心绊到一个不明物体,半秒后才惊觉那大概是男人的一条腿。
“嘶!”,一声极力克制的闷哼刺破一室沉寂,乍一听像是主人用尽全力咬牙忍耐却依旧失守的声音。
又或者……那更像是一种即将溃不成军的预兆。
楚瑶心头一紧,转瞬间又猛然下沉,这一刻,她确切地意识到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手脚动作加快的同时也更加小心翼翼,楚瑶抱着医疗箱重新回到他脚边,以一副半蹲半跪的姿势。
“你伤在哪里?我是学医的,我可以帮你。”,开口时话音里带上了几分连她本人都没意识到的颤音。
“这么紧张干什么?”
江铮这时候居然还有力气笑,黑暗里楚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说话的语气就可以听得出来,他一定是在笑,那种无时无刻都不着调的懒散笑容。
这人似乎什么都无所谓,命悬一线他也无所谓。
楚瑶刚想开口反驳,就听到男人继续说道:“看来你业务能力一般般啊,流点血就能把你吓成这样,哪个学校毕业的?建议你回炉重造一下。”
楚瑶气结,但这时候也顾不上跟他拌嘴,医疗箱摆到脚边放好后,转身又去摸身后的茶几,印象中前两天她在房间里搜罗可用防身工具的时候,曾经在抽屉里看到过几根白色蜡烛。
十几秒过去了,“你身上有打火机吗?”
没等他回答,楚瑶直接上手去摸,同一屋檐下共处了几天,她也算摸清了这个男人的一些基本习性,烟瘾不算大,随身会携带一个打火机,不用的时候就揣进右侧裤兜里。
她的动作格外轻柔谨慎,考虑到刚刚绊到他腿牵动了伤口,以及职业天性作祟,她已经基本上判断出这人是伤在了腰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