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兮近日不想见萧熠,自然是住得离宁王府越远越好。
定西侯府在太平坊,虽在皇城外,距离四大宫门的朱雀门却极近,倒是与宁王府一南一北,隔得极远。
孟鸿风出征北疆后,尽管一日也未曾回过京都,定西侯府常年空置,但沈娉婷常年着人照看,倒也干净整洁。
路小白昨夜找完乌木办完事,刚回到猗兰院,就听孟婉兮和路轻轻说要离开宁王府,去定西侯府小住几日。
路小白不喜欢宁王府,也不喜欢猗兰院。
宁王府有负心汉萧熠,而猗兰院紧挨着王府后门,离下人和门客住的地方都太近了些。
路小白向孟婉兮请缨,由他先去定西侯府探探路,提前着人布置一番。
孟婉兮笑着说:“只是小住,不能长久,不必费心思。”
路小白不肯听,劝道:“主人将日常用物都先锁上,等着给下药之人再动手脚,改日抓个现形。如今既然要走,到了定西侯府,都换新的便是。”
孟婉兮还有些犹豫,路小白已跃上院墙走了。
他连夜赶去了定西侯府,替孟婉兮挑了南边的一个院落。
院子里有棵白玉兰,满枝头的花如美玉琼脂,花香幽远,浓郁得让人不能忽视。
主人最爱的不应是梅花,应该是浓烈的、热烈的花,花开时要绚烂,花香也要足够浓烈才对。
路小白分明也困倦得不行,可心里却按捺不住地兴奋,去井边打了两桶水,将孟婉兮的寝屋擦洗得干干净净。
天一亮,他又着急忙慌地出门,为新居新置办了许多器物。
罗汉床,美人榻,梳妆奁,茶棋椅,轻纱罗帐,绣被熏香,还有红黑玛瑙石做的梅树花插......
路小白给孟婉兮办差多年,私吞了许多银钱,也私藏了不少宝贝,主仆三人心照不宣。
他熟知孟婉兮的喜好习惯,不缺钱不缺宝贝更不缺人手,布置起来自然极快。
日头向西沉的时候,路小白又将寝屋打扫了一遍,直到纤尘不染。
待孟婉兮到了,铺好绫罗绣被,便能直接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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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婉兮有路小白替她张罗,不需要着人收拾箱笼,可底下伺候的人还得收拾,等到一行人收拾齐整到定西侯府的时候,已经满天霞光。
等孟婉兮到了定西侯府,才知守府的人不少,有身体残缺的兵将,还有十几个半大的孩子。
北疆打仗极苦,几年来捷报频传,死伤将士无数。
那些在战场上曾身负重伤,以致肢体残缺的兵将们,有些无家可归的,不想回乡的,还有些将士遗孤,一部分便被安置在了定西侯府。
为孟婉兮引路的,是个衣裳干净的小姑娘,年约十岁,容貌清丽。
虽说衣裳有些旧了,还打了两个补丁,小姑娘的举止却颇为稳重,很是知道规矩。
路轻轻对孟婉兮打手势:练过功夫的,根骨不错。
孟婉兮叹了口气,心道:何止练过功夫,只怕也念了些书。
她也是养过小孩的,路小白和路轻轻少时不爱读书,虽然也有几分稳重,却还是比这小姑娘跳脱了些许。
孟婉兮曾听娘亲说过,派了人手看守定西侯府,还以为是些家丁仆从。
她有些不安,放软了语气问引路的小姑娘:“贸然来侯府住,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小姑娘摇摇头,很是认真地道:“二小姐不必担心,我们都住后院呢,主院一直空着,只有教书先生来了,我们才会去前院。”
孟婉兮好奇,道:“你们在侯府住多久了?”
小姑娘一问一答,回道:“三年了。”
孟婉兮跟着她往里走,穿过前厅,来到空旷至极的主院,忍不住道:“主院空屋子多,住些人也无妨的,比住后院敞亮些。”
小姑娘一板一眼回道:“不行。宋叔叔说了,这侯府是陛下赏赐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收回去,住后院将来收拾行头方便。”
孟婉兮笑道:“你说的宋叔叔是谁呀?怎么净说这些吓唬小孩的话?”
“宋叔叔是好人!”小姑娘一路上都微低着头引路,这时才抬头看了孟婉兮一眼,不满即刻转为难掩惊艳的神色。
孟婉兮轻易被她取悦了。
与萧熠纠缠太久,被冷待久了,她都快忘了在陵川时,自己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多少陵川世家子弟追着捧着。
孟婉兮微弯下身子,笑着问道:“我是定西侯的妹妹,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们宋叔叔怎么知道的呢?”
小姑娘顿了顿,微红着脸解释道:“宋叔叔是孟大将军的表哥,也是个大将军,就是他把我们从北疆带到侯府的。”
孟婉兮一怔,问道:“你们的宋叔叔是叫宋应元吗?”
“对!”小姑娘点点头,看着眼前温柔的杏眸,大着胆子问道:“二小姐,昨日来府里的路少爷,是你未来的相公吗?”
“什么路少爷?”孟婉兮忽然反应过来,小姑娘说的是路小白,大惊失色道:“本王妃已经嫁人五年了,怎会有如此大的误解?”
小姑娘却更加疑惑了,带着孟婉兮穿过长廊,来到那棵玉兰花树下,指着树下的少年道:“路少爷高高兴兴忙了一整天,都在给二小姐布置住的屋子,没有人干活会很开心的。”
漫天霞光里,孟婉兮见到了倚靠树干睡着的路小白,就算在睡梦中,依然抱着那把桃夭剑。
霞光为他镀色,俊俏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柔软,树上的玉兰花缓缓落下,似乎也被放慢了速度,恐惊扰了难得好睡的少年。
黄昏太美,花开正艳,孟婉兮在幽远的花香里,整颗心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她刻意不去看路小白,转身推开屋门,走进即将入住的新居,只觉入目处处皆合意,屋中摆设样样称心,竟如回到陵川一般。
路轻轻跟在身后,也被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做姐弟十多年,竟不知路小白可以心细至此。
孟婉兮取了美人榻上的薄衾,来到屋外,想了想,还是塞给路轻轻,示意她替路小白披上。
这么短的时间,得多用心留意,才能将她临时落脚之地,布置得宛若已住了多年?
无论如何,她承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