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西在后湖的亭子里等来阚芒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早上她起来的时候风平浪静,等到中午的时候也还是阴沉沉的天气,没有一点改变。
可是到了大概下午两点的时候外面的太阳突然刺破云层,扎在了躲在自己的丑睡衣里睡觉的梵西身上。
在亭子等阚芒一实在是太无聊了,她难得奋发图强地拿起手机看了几个六级词汇,然后光荣睡着了。
系统自从前几天说去开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和她玩。
唉,好无聊。
睡得半梦半醒的梵西在睡衣里晃了晃自己二郎腿,并且差点把自己翻到了地上。
阚芒一说立刻过来,这都过去了那么多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到。
不会中途跑了吧?
胡思乱想间,阳光刺到了她的眼睛,她伸出手,挡了挡。
“怎么,是被我的光芒刺伤了双眼吗?”
熟悉的配方,但梵西睁不开她的双眼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光芒。
是他致死的发胶量。
“……”
梵西直视不了眼前的家伙,挥了挥手,想把萦绕在他周围的光圈打散。
无果。
顺理成章地,在看清他的脸之前,先是他张扬的香水味混着阳光和鲜花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子。
阚芒一上前一步,走进了亭子里,终于阳光没能直射在他的头上,梵西也如愿地睁开了眼睛。
嘶……还不如闭上呢。
阚芒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精致的,从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再到考究华丽的衣着,最后到锃亮的鞋子,没有一处不正式,没有一处不华丽。
和穿着丑睡衣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梵西和他两两相望后,只能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您自己看看这合适吗?”
阚芒一思索。
阚芒一思索过后没觉得问题。
“正式的事情当然值得正式的装扮,这才显现我对你的尊重。”
“那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梵西无语地擦汗。
睁开眼看看她的丑睡衣啊小子!
阚芒一咳了咳,决定还是先走流程。
他上前半步,优雅至极地半握住她的手,但没有依照西方礼仪那样落下一个亲吻,他只是半俯下身,郑重地向她俯首称臣——
“小西,你能给予我来见你的机会,已然是对我的无上嘉奖。”
来了来了,是欧洲骑士文学!
梵西无端正襟危坐。
可是想起今天自己要做的事情,又把手迅速抽了回去。
“可能是我没和你说清楚。”
阚芒一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愣住了。
这走向不太对。
“阚芒一,我昨天说考虑清楚了。”
阚芒一和她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一个沉默,一个眼中的热切慢慢消散。
“等等。”
阚芒一忽然直起腰,神色有些慌张,往后退的时候腿撞到身后的凳子上,怀里那束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落在地上,他却有些顾及不上,打断了梵西的话。
他喃喃自语道:“这不对……你应该二话不说地吻我才对,不对……”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一点都不。
他接着往后退,可是后面除了一张实打实的石凳外什么也没有,他但凡要再往后退一丝一毫,梵西丝毫不怀疑他会狠狠摔在地上,就像他今天付出的热忱一样。
被狠狠摔在地上。
多糟糕啊。
梵西朝他伸出手,阚芒一却害怕地以为她要追着他拒绝自己,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不想听她说下去。
不带这样残忍的!
还要追着他杀!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快速往后退了半步后,阚芒一果不其然往后仰倒。
好在梵西眼疾手快,在空中把人截住了。
诡异的画面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阚芒一以四十五度的角度站在地面上,还有一条手臂勾住了她的后颈,而梵西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举在半空中。
梵西低头看他。
却看不见他的脸。
阚芒一侧着脸,只留给她一个漂亮的侧颜,地上“啪嗒啪嗒”掉了些东西,让梵西意识到——他好像要在她的怀里哭了。
她的怀抱明明拥抱那么温暖,可是她却要冷冰冰地拒绝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梵西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阚芒一不让她看,但是梵西能摸出来。
“湿湿的。”
啊……真的又哭了一个。
她还没来得及提起来,忽地听见“咔嚓”一声。
“什么声音?”
正当梵西疑惑之时,怀里的孩子哭出声了。
“那是我请来记录我们美好爱情的摄影师呜呜呜呜——”
但是好像用不上了——
梵西把人提溜起来,让他站好,可是阚芒一跟条八爪鱼一样抱着她继续嚎。
阚芒一紧抓住一切能和她相处的机会,万一以后就没有了呢?
“站好站好!像什么样子!”
“咔嚓”一声,又是一张抓拍。
不对。
“谁叫你拍照怼到人脸上拍照的!”
啊啊啊啊啊!
梵西要疯了!
她一把掐住荀富贵的衣领,在想着往哪里丢收尸的时候会比较方便。
荀富贵倒还能接受这个结果,他本来就不会拍照,他就是去找阚芒一吃饭的时候,临时被阚芒一叫过来的临时工而已啊。
现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下,还长着一只要按快门的手。
梵西要疯了。
眼看着荀富贵就要把长枪大炮塞到阚芒一的嘴里给他做肠镜,梵西松开手,转而把摄影机从荀富贵手里夺了过去。
“拿来吧你!”
荀富贵“哦”了一声,然后敷衍地尖叫了两声后往外跑了。
他今天可是偷溜出来的,还没给老板请假,说不定现在回去还没被老板发现。
这个月的全勤有了,阚芒一给的辛苦费有了。
这辈子能让他幸福的事又多了一件。
眼看着荀富贵终于跑了,梵西幽幽叹了口气。
阚芒一还在呜呜哇哇地抱着她哭。
“……”
够了。
她说够了。
她的肩膀应该趴着受伤的、急需温暖的男人,而不是肩膀上一边趴着男人,一边扛着摄影机。
“阚芒一,你给我站好。”
阚芒一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站在她的对面,虽然难过,但还是接过她手上重得不行的摄影机。
“你哭什么。”
她都还没说什么呢。
阚芒一低头,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梵西低头去看,然后又看向他的苦瓜脸:“这不是练得挺好的吗?”
阚芒一又要哭了。
“是我的心碎了,扎得我好疼啊——”
“你要拒绝我的爱——它那么真诚热烈,而且……真诚热烈……”
“好痛啊——”
梵西沉默,有点想点烟。
又怕忍不住把烟头戳他身上。
啊……让他一个这么具有“巴洛克”风格的人词穷到只说这些……
她幽幽叹了口气。
“你总是这样随便猜测我的心思。”
听上去对他很是失望。
阚芒一抽抽噎噎地拽住她的衣袖,“那其实……”
眼中的希翼不加掩饰,就这么大剌剌地流露在她的面前。
“阚芒一。”
梵西忽然认真地喊他的名字。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人。”
“会显得你很可怜。”
爱你的人会因此心生怜悯,不爱你的人会因此认为你软弱可欺。
言归正传。
“……其实你猜的很准哦。”
梵西稍稍咧咧嘴,阚芒一眼里最后的那点光芒也消失下去。
“翠花……”
阚芒一想去牵她的手,梵西不迎合,也不拒绝,只是任由他动作,看着他拖着自己的手,贴到了他满是泪痕的脸上,轻轻地贴着。
“为什么不问问为什么我要拒绝你呢?”
她刚问完,手掌心的脸微微磨蹭起了她的指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梵西看着他在自己的掌心蹭来蹭去。
可能不知道爱是什么的家伙就是这样的?
梵西抽出自己的手,看向他。
“阚芒一,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吗?”
阚芒一浑身一僵。
“……记得。”
“那就好,也免得我和你再说一遍了。”
梵西轻轻呼了一口气。
“我怎么可能对你毫无芥蒂呢?”
诚然,他热烈真诚,作为朋友,他当然优秀且夺目,但是如果硬要往深一步走……
他好像不太够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