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得上面有人。
方桐不无感慨地想,这个职场定律放哪儿都行得通。
不过她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封十二为何不想办法与皇帝搞好关系?哪怕装一装也行,但他偏不。
她头一回遇见他,就见识了他和皇帝的相处模式,这两人的冷漠如出一辙,在这种表现上,他俩倒是像一对亲生父子。
封十二听她提起从太子府归来那晚,眼神中多了些难以捉摸的意味。
方桐不确定他是害羞还是恼羞成怒,因为他突然中断之前的话题,改口问:“你还能变什么?”
方桐怔了下。
还能变什么?猫或人?人或猫?
我还能变刺客你信不信。
她脑子里像有个钟摆来回晃荡,晃得她有些迷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回变人持续得挺久,难道她以后要用人的身份生活了?
封十二见她迟迟没说话,眉锋一扬:“不知道?”
方桐叹了口气,这回是真心实意的黯然:“我神力微弱,不好说。”
变成人就能去外面的花花世界,可她还顶着个刺客的身份,要不是因为这层身份,她也不至于非得编一个山神的来历。
她唯一庆幸的是,官府没有她的画像,顶着这张脸上街不会人人喊打。
她摸摸自己的脸:“你愿意继续收留我么?”
如果封十二不愿留她,她就得另寻出路,在那之前,她得厚着脸皮找他帮个忙。
“若我不收留你,你会去哪儿?”封十二顿了顿,刻意问,“苍茫山?”
方桐摇头:“恩未报完,回山无用。”
封十二微微一哂,看来她还记得她刚说的来历。
“你打算去哪儿?”他又问。
方桐看向他。
“能否……帮我弄份过所和户籍?”
这才是重点。
过所如同通行证,出入城池都需出示,户籍更是重中之重。
方桐想在这陌生的朝代安身立命,必须给自己搞一个正当身份。
如今太平盛世,每个地方若有外来者迁入,都需通过当地官府审查,她一个单身女子更是打眼,稍不留神就会被人盯上。
当然,她还可以回白鸟阁继续做刺客。
但一来她不可能杀人,二来官府正在清剿白鸟阁,刺客丙七以前用的就是假身份,现在说不定已被查了个底朝天,她若贸然回丙七的住处,搞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想来想去,只能求助封十二。
封十二听了她的要求,对自己当初的猜测更确定了几分。
她果然无家可归。
无论她是猫是人,她若有想去的地方,不会一直待在皇子府。
眼下看来,她在这世上甚至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
那她究竟从何而来?
封十二并不相信她的山神之说,他怀疑她本来就是人,因为她做猫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流露出人的习性。
她好洁,喜欢美食,爱看书,爱听人聊天。
他不喜欢她的隐瞒,却不得不承认,山神这个身份能唬住不少人。
他想起她有段日子常常翻看地理志,其中以《山岳志》为最,八成是从那上面得到的灵感。
他忽然就不想为难她了。
一个姑娘家,平白变成一只猫,想必挺委屈。
他的视线往下移了几寸,看她坐得腰背挺直,落在地上的裙摆却时不时飘动几下,车厢里没有风,分明是有人心情忐忑,才会无意间踢到裙摆。
他不禁想起小猫扒拉纸团的模样,她的爪子总是不得闲,最喜欢拨弄身边的东西,如今变成人还是这样。
他终于在她身上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心里的失望不觉消散了些。
“你的身份还有待查明。”他正色道,“无论你是什么,在我查清楚之前,你只能先留下来。”
方桐眨巴眨巴眼。
“那我能不能再提一个请求?”
她早料到封十二不会轻易给她弄个身份,所以她玩了个小小的花招。
先贤说过,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如果别人不同意开窗,那就提出一个更极端的要求,比如凿开房顶,这样别人就会同意开窗。
所谓求其上,得其中,她真正想提的要求是接下来这个。
“我不能白白留在你身边,你能雇佣我么?”她问,“我愿意做你的侍女。”
没有身份不会马上死,没有银钱却寸步难行,方桐打算先实现第一个目标:挣钱!
她晶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看在封十二眼中,熟悉的感觉又回来几分。
他歪歪脑袋,窗外的光彻底泄了进来,在两人中间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朦胧的光晕。
“我不需要侍女。”
这是拒绝,也是实话,他不喜人贴身伺候,在皇子府的起居多由小厮打理,便有侍女也只做些寻常杂务,后院之中简单得有些冷清。
“我会做饭,可以去厨房帮忙,”方桐道,“别的侍女能做的杂务我也能做。”
她想了想,又说:“我还略懂文字,能计数,会算账。”
说着说着就有点后悔,当初读书怎么选了文科,若是理工科出身,说不定还能搞个发明,炼炼钢,造造玻璃,制点酒精抗生素什么的,她就不信封十二值得拒绝她。
不过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封十二不答应没关系,她可以磨。
“你会的这些别人也会,”封十二注视着她,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为什么选你?”
这口气,简直和现代的甲方爸爸们一样,让方桐恍惚回到做社畜的日子。
“因为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她厚着脸皮道,“我是来报恩的,留我在身边对你更有价值。”
“什么价值?”封十二笑笑,“按你的说法,你连变身都不能自控,还能帮我做什么?”
“我知道前日在溪边伏击你的凶手来历。”
方桐话音刚落,就见封十二的眼神凝了凝。
“事关重大,不可妄言。”
他可以接受她为了自保编故事骗他,但涉及正事,他不希望她拿这个做幌子。
“我没有骗你,”方桐一扫方才的虚情假意,神情比他还郑重,“使铁链那人不是山匪,是白鸟阁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