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顺着封十二的话头接下去,还是告诉他真正的原由,方桐犹豫不决。
她抬爪挠挠耳朵,只觉前所未有的纠结。
她一屁股坐在画卷上,望着身下的纸张发呆。
她只是一只猫,还是只受了重伤的猫,为什么要操心这么复杂的事情。
封十二见她久久不动,伸手将她抱起来。
“不想写就不写——”
他的话音未落,身上陡然一沉,往后仰去。
白色的布条飘然落地,一个俏生生的姑娘趴在他身上。
封十二掌心碰到柔滑细腻的触感,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但他还未动就听方桐闷哼一声,显然她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封十二犹豫了一下,重新将她腰身扣紧。
“你……”
他说了一个字,又紧紧闭上嘴。
方桐伏在他胸前没动,她现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震惊、极度茫然、以及自己怎么这么厉害的复杂情绪中。
她是摸到了变身的诀窍不错,但刚才只试着一动念,就突然大变活人,别说封十二受惊,就连她自己也缓不过劲来。
她的右掌搭在他肩上,她盯着自己的手指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确认,她真的说变就变了。
她目光下滑,这才发现不妥。
光溜溜的她趴在封十二身上,封十二的手还环在她腰间。
她望着他肩上玄色的衣纹,大脑像被按下暂停的开关,迟钝地想:她是该马上变回去,还是先找件衣裳穿上?
变回去是不可能了,她现在满脑子乱哄哄,像有一百个毛线球四处乱窜,压根无法集中精神,而她的衣裳——
一条柔软的披风落在她身上,将她罩得严严实实。
方桐抬了抬眼,装衣裳的暗格在封十二身后,离两人有点距离,不知他是怎么做到一手抱着她一手打开了暗格。
他用披风盖住她,将环着她的手臂迅速从底下抽出,他扭过头,看向车厢另一侧,低声道:“能起来吗?”
他把脸别得很开,下巴紧绷,露出一道犀利的下颌线。
方桐拢了拢披风,小心翼翼坐起身。
这一坐直就更觉诡异。
她伤口疼,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慢慢从他身上移开,而她此时双膝微分,面对封十二半跪半坐,膝盖紧贴着他的大腿两侧,两人的姿势有一种说不出的旖旎。
方桐抿着唇,状若无事从他身上退了下去。
待她站定,她终于松了口气,只觉后背出了一身大汗,背上的伤火辣辣地疼。
她扭头看看自己的肩膀,就听封十二道:“哪里难受?”
方桐很想有骨气地摇头,但张口却是:“你替我看看,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羞赧什么的在小命面前不值一提,她突然从猫变回人,包扎的绷带没法跟随她的身形一起变大,早就断了一地,她现在只担心兽医缝合的伤口会不会崩掉。
她神情坦荡,语气中带了几分担忧,封十二怔了下,脸色不再像刚才那么紧绷。
他低声道:“你坐下来我看看。”
方桐依言背对他坐下,松开披风一角,露出受伤的肩膀和背脊。
她并不担心封十二会有什么不轨的念头,一来她相信他的人品,二来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伤口多么难看,对着这么糟糕的一个身体,谁也起不了多余的心思。
她只把封十二当作一个外科医生,放心地让他帮忙瞧伤。
封十二在披风滑落的一刹,眼瞳不自觉地轻缩了下。
方桐赤裸的背脊上,一道长长的伤口用桑皮线加以缝合,桑皮线能融入肌肤,无需拆线,此时已融合了七八分,断处并不明显,但那道暗红的伤口仍然怵目惊心,伤口两端未愈的皮肉微翻,可以想见当初挨的那刀有多深。
封十二的目光移向她左肩,左肩的箭伤更是狰狞,如同一只被缝上的眼睛,此时已微微绽开。
方桐等了一阵,不见对方说话,不由出声:“是不是得重新缝合?”
她的语气犹自镇定,紧绷的身体却泄露了她的心情,上次缝合她已生生疼过一回,难道这次还得再来?
“……不用。”封十二道,“你的伤口长得很快,里面没有裂开,外面的皮肉只要上药就行。”
方桐长出一口气:“太好了。”
“不过上药的时候你得忍着。”封十二道。
“我懂。”方桐看看四周。
他们现在马车里,外面有封玉扬等人同行,实在不宜发出太大声响。
“你拿块帕子给我。”方桐道。
“做什么?”封十二问。
方桐回头看他一眼:“我咬在嘴里你再上药,万一太疼,我咬着帕子就叫不出声。”
封十二垂眼看看她的后背。
“别磨蹭了,”方桐催促,“我冷。”
她还没穿衣服,一条披风没法保暖,还得露着背让人上药,小风吹过,很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封十二低应了声,递了块帕子给她,转身去暗格中拿药。
方桐拿着帕子瞧瞧:“干净的?”
她一紧张就话多,忍不住想开个玩笑放松一下。
“没用过。”身后传来封十二的回答,接着便是瓶瓶罐罐放在小几上的声音。
方桐将帕子绞成一股,试着想往嘴里送,犹豫了一下,回头:“你上药很快吧?”
封十二低着头,拔开瓶塞:“嗯。”
方桐看着他灵活的手指,认真叮嘱:“你轻一点儿。”
封十二抬眼。
他黑漆漆的瞳孔中没什么情绪,显得格外冷静。
“你转过来,趴我身上,方便上药。”他重新垂下头,将一张黄纸对折,把瓶里的黑色药粉倒在纸上。
方桐没有扭捏客气,她把披风掩在胸前,转过身,打量他一眼:“怎么趴?”
病人上手术台前都会和医生确定姿势,她直接把封十二当成了她的主刀。
封十二停下手里的动作,似乎有些不确定,顿了下才道:“比刚才那样略低一些。”
方桐看看长椅:“这椅子行吗?”
马车上的座椅不宽,两人叠在一起已然有些勉强,何况还要上药。
封十二抿了下唇:“去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