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时不时传来清脆的虫鸣声。
莫组长看着聂小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赵,你先下班吧,我马上去找经理协商,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先回宿舍等我通知吧!”
聂小凡茫然地走出生产区,脑海回荡着科长的话。
来到打卡房,聂小凡发现工卡已经不见。
“哥,我的卡呢?”
“赵金根是吧,你的工卡人事部拿走了,人事部交代了,你不用上班了,等着收工资就行了!”
聂小凡懵了,回到宿舍,茫然地坐在床上。
渐渐地,强烈的危机感占据心房,他不禁陷入沉思,经过员工这么一闹,那必定会有人要付出代价,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付出代价的人是自己,他反复的问自己做错了什么,站在员工的立场错了么,为自己也为工友们谋福利错了么;解决生产上问题错了么?
刚才去车间的路上,他还在想着怎么安慰张成,他听了聂小新的分析,也认为张成十有八九要被开除,然而,事实却像是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是现实太残忍,还是聂小凡太天真,这是成长的代价,他应该庆幸,他的成长比别人来得早一些。
眼里闪着不解和委屈,聂小凡看着破旧的草席,突然想到,自己在这家工厂呆了快半年,眼看就这样被开除,心里满满的委屈和不甘。
外面月光暗淡,犹如那双迷茫的双眼渐渐模糊。
此时,白班的工友走了进来,看着聂小凡坐在床头发呆。
“哎,赵金根,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太冤了,对了,你那两个兄弟呢?”
聂小凡绷住眼泪,强自镇定。
“你们下班了,我有个兄弟是班长,他不得等开会结束吗!”
室友悻悻一笑,道:“没有了,我是想说怎么没人陪你,哎,要不到小卖铺,我请你喝瓶啤酒!”
聂小凡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道:“不喝了,我想静静!”
“好吧!那你休息吧!”
室友说着走出宿舍。
聂小凡把脚搭在床上。
不一会儿,聂小新回来了,他看着靠着床架发呆的聂小凡。
“小凡,你鞋都不脱就上床了!”
聂小凡一动不动。
聂小新坐到他的床上,轻轻摸了摸聂小凡的头,道:“没得事!”
聂小凡看着聂小新,低声道:“我想回家!”
聂小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不语。
聂小凡昂头看着上铺,眼睛不敢眨动,他怕一不小心掉下泪水。
聂小新看了看他,道:“我先去洗澡了,等会儿我们出去!”
说完回到自己的床铺拿起干净的衣服走向澡堂。
聂小凡拉着薄薄的被单盖住脑袋。
此刻,他要静静。
聂小新洗漱回来,看着聂小凡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皱眉道:“那么热的天,你盖被单干嘛!”
见聂小凡没理他。
聂小新拉起被单,眼前一幕不禁让他愣住,只见聂小凡咬着食指,眼泪如水流从脸颊淌落。
聂小凡连忙抢过被单盖住自己脑袋。
聂小新缓缓退回自己床位,他呆呆地看着。
片刻过后,聂小新咬了咬牙,推着自行车走出宿舍。
此时,车间里异常热闹。
磨砂组二班争吵不断。
“凭什么!”
“张成,你怎么做老大的!”
“张成,我操尼玛……”
听着喧闹的声音里夹杂着的骂声,张成大吼一声。
“停,你们听我解释行不行!”
莫组长缓缓走了过来,副组长远远的看着他们,摇了摇头。
陈勇瞪了一眼莫组长,指着张成的鼻子,道:“赵金根帮你们领导解决了那么多难题,让你们脸上的有光了,哦,现在要开除他?你他妈的,脑壳全都被驴踢了吗!”
泥菩萨也有三分泥性,张成看着陈勇放肆的怒骂,心想,赵金根的事他也无能为力,老子好歹是一个班长,在组长和众人面前被你如此辱骂,以后还如何管理员工,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怒火。
“陈林坤,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靠!”
莫组长看着陈勇,吼道:“陈林昆,请你搞清楚,关于赵金根,现在是上面要他走人,不是我们要他走人的,你别无理取闹,不然你也别干了!”
张成闻言看着组长,皱眉道:“不是其他组长联名要求的吗!”
莫组长瞪着张成,道:“你自己想想,那些组长只有有决定权吗,最后决定的人是谁!”
张成闻言愣了一下。
陈勇怒道:“没一个好鸟,不干就不干,我糙尼玛!”
陈勇说着抄起身边的扳手。
张成连忙抱着陈勇,吼道:“别闹了,再闹你们都要被无薪开除!”
李煜和小莫闻言,也纷纷拿着桌脚。
“你试试!”
“怕你啊!”
莫组长看着小莫也想对自己动手,更是怒不可揭。
副组长笑了笑,朝着科长办公室走去。
莫组长看着陈勇,恶从胆边生,他把头伸了过去,道:“陈林昆,你想打人是不是,好,我让你打,你他妈别想拿到一分钱,打人以后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靠!”
张成吼道:“莫组长啊,这个时候你就别这么讲了嘛,陈林昆为赵金根报不平这个可以理解吧,看在赵金根同志对我们磨砂组的贡献下你就忍忍嘛,我们本来就对不起赵金根,作为组长,你可不是没有肚量的人啊!”
陈勇对着莫组长吼道:“糙泥马,没有赵金根给你们解决问题,你这个组长早滚蛋了,还开除人家,真他妈忘恩负义!”
此刻,二班的全体员工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纷纷围了上来。
“莫组长,张班长,你们摸着良心想想吧!”
“莫组长,你那么喜欢喜欢开除员工的话,把我们都开除了算了!”
“到哪里工作不是工作!在外面别让我们看到你!”
“见一次打一次!”
莫组长看着工人们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激动道:“你们不要逼我,我也不想的,赵金根不是我开除的,他们必须杀鸡儆猴啊,我们也没有办法,你们别逼我!”
“闹,你们接着闹,你们继续,我看着!”
此时,科长鼓掌走了进来,副组长紧紧跟在身后。
莫组长忙走到科长身后,委屈道:“科长,赵金根不是我开除的啊!”
科长看了看莫组长,又看了看张成,道:“张班长,各位工友,各位大爷们,我求你们别闹了,行不行,赵金根的离开我们也很惋惜,可是这没办法呀,职场就是这样,你们不服又能怎么样,工厂又不是你家的,再闹下去对你们,对咱们都没有好处的,我相信以赵金根同志的觉悟,他也不希望你们为了他又失去工作,毕竟咱们只是打工的,有很多事身不由己,再说咱们是为了生活和理想才来的,而不是为了一时的义气,别闹了,好好上班吧,以后每个周末都能休息才对得起赵金根同志为大家的付出和牺牲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勇看了看科长,委屈道:“这算什么啊,卸磨杀驴吗,你们不了解赵金根,他现在指不定躲在哪里哭呢!”
副组长叹了口气,道:“各位同仁,你们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要说卸磨杀驴那也不是我们啊,说实话,赵金根还真是个人材,可惜了,不过我们都是打工的,人轻言微啊!”
科长看了看陈勇,道:“你们好好工作,赵金根同志给工厂带来了新的方向和新的活力,老板说了,赵金根同志改革创新的举动将载入公司的发展史册,而且赵金根同志的工资一分不扣,还多发一个月工资给他!”
张成看了看科长,道:“既然老板那么肯定赵金根的贡献,那为什么又要开除他呢,要走也是我走嘛!”
科长叹了口气,道:“唉,小张啊,这就是职场政治了!”
副组长见他们还愣着,道:“都别傻站着了,做事去呀!”
莫组长看着副组长,眉头渐渐肃起。
科长看了看大家,道:“既然我过来了,我再宣布一件事,下月开始,陈林昆同志升为技术员,担任以前赵金根同志的工作,大家有什么意见么?”
莫组长道:“没有意见,科长高明,我也是这么想的!”
“行,那以后大家就和睦相处,再创辉煌!”
……
马蹄岗
安琪走进电话亭。
“喂,是安琪不?”
“爸,是我,你们还好吗?”
“好着呢,你给我们寄的钱收到了,你娃娃真是,别老是寄钱了,你自己留着花,莫寄了晓得不!”
安琪听着爸爸的声音,工作上所有的不开心都化成了动力。
“爸,我的工资当然得寄回去孝敬你们噻,莫说了,我自己有分寸!”
“哎,你这娃娃真的是,听我的,莫寄了,还有啊,听说广东现在好热哦,你要注意哈,莫晒着喽!”
安琪听着爸爸的话,心里暖暖的。
“爸,我妈在吗?”
“我当然在的噻!”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安琪听着女子的声音,心里微微紧张。
“妈!”
“诶,安琪,你真孝顺啊,你莫听你爸爸的,有工资就寄回来,我们会帮你保管好的,不会花你多少!”
安琪闻言苦笑一下,道:“妈妈你放心,我会寄的!”
“姐!你别寄了,妈妈把你上次寄回来的打麻将输了!”
突然,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
安琪一惊,道:“小俊,你说啥子?”
女子道:“安琪,你莫听小俊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哎呀,爸爸,你管管你婆娘,她踹我,哎呀!”
“行了,小俊,回你屋写作业去,你跟小孩子还动手动脚了嗦!”
“你看看,你儿子在乱说呢,我花安琪的钱咋个了嘛,我把她一屎一尿的带大她赚的钱不应该孝敬我嗦!”
安琪听着电话里乱糟糟的声音,美丽的脸庞上充满无奈之色。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阵盲音,安琪愣住了,心想这就挂电话了么,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自己,安琪摇了摇头,挂上电话准备离开。
“嘟嘟嘟……”
突然,刚挂下的电话响了。
安琪连忙拿起电话。
“妈!”
“姐,我是俊俊,爸妈回屋吵架去了!”
安琪听着电话里小男孩的声音,不由叹了口气,道:“俊俊,是你这个小鬼啊,哎,姐姐又让爸妈不开心了!”
男孩压低声音道:“不怪你,姐,我是偷偷给你打过去的,我要挂了,等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再给你打过去!”
安琪闻言一愣,道:“这是公用电话,你打过来我也不在啊!”
“啊?那以后我想你了怎么办!”
男孩不由失望起来。
安琪想了想,道:“俊俊,有办法了,我给你小凡的电话号码,你记一下,你想姐了可以跟小凡说,他会告诉我的!”
“是小凡表哥吗,那太好了,你快点说,快点说!”
安琪听着男孩开心的声音,心里也松了口气。
此时,聂小新骑着自行车来到平安住宿,他看着安琪紧锁的房门皱了皱眉。
“唉……”
聂小新叹了口气,又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小巷子里。
“老板!这里还有房子出租么?”
一个中年妇女打量着聂小新,道:“有的,你要临时房还是长期房?”
聂小新想了想,道:“临时房多少钱?长期房多少钱?”
“临时房十块一天,长期房一百元一个月,水电另算!”
“好的,我考虑一下!”
聂小新又走了几条街,每条街的出租房都问过一遍。
当他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聂小凡躺在床上,双眼迷茫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
聂小新看了看聂小凡,道:“要不要出去吃点夜宵!”
“我哪里都不想去,啥子都不吃!”
“好吧!”
聂小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收据和一把钥匙,道:这是我给你租的房子,租了五天,你先住着,地址和电话上面都有写!”
聂小凡看着聂小新,欲言又止。
聂小新摸了摸他的头,道:“工作的事别担心,你看安琪,离开这里还不是好好的!”
聂小凡抿嘴道:“我和她不一样,我是被开除的!”
聂小新笑道:“那是因为你太优秀了!”
“你不用帮我租房的!”
聂小新看着聂小凡,笑道:“没事,我知道你有钱,但是现在没工作了,在外面能不花自己的钱就别花,吃饭最好是在别人家里吃,经常去小清那里,还有张成那里,老周他们家也是,你估摸着他们下班了就过去,反正你看着办,能不花自己的就别花!”
聂小凡闻言皱眉道:“那把你的钱全给我不是更好!”
聂小新挑了挑眉,道:“我的和你的有什么区别,都是我们的,刚才我说什么你忘记了吗,能不花自己的就别花!”
聂小凡看着聂小新,把钥匙和收据放进裤兜里。
聂小新回到自己床位,道:“记住我的话!”
说着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聂小凡走出宿舍,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昂头看着明月,思绪万千,那个完美的女孩顿时浮现脑海。
“唉!”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叹了口气又放进兜里。
……
午夜零点。
“姐!”
食堂里,陈勇看着陈遥遥端着饭盒在打夜宵,他连忙跟了上去。
陈遥遥转身。
“咦?怎么就你一人,小凡呢?”
陈勇眉头紧锁,道:“姐,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啥子事你也得等我打好夜宵嘛!”
陈勇闻言,转身朝着角落走去。
不一会儿,陈遥遥端着三盒米粉走了过来,她看了看陈勇,目光在食堂里搜索着。
“怎么回事,小凡怎么还不来!”
陈勇看着陈遥遥,沉默不语。
陈遥遥转身坐下,道:“不会是你们又闹别扭了吧!”
“小凡被开除了,他现在应该在宿舍!”
陈勇冷不丁的声音让陈遥遥一震,她惊讶地看着陈勇,道:“啥子?你讲啥子!”
“姐,你听我说……”
陈遥遥听完陈勇的描述,震惊道:“这不可能!”
“姐!这是真的!”
陈遥遥今晚一进车间就听说了白班的事情。
此刻,她震惊地看着陈勇,道:“那真是小凡做的事吗?”
“真的啊!”
陈勇看着陈遥遥,接着道:“本来我打算和小凡一起走的,可是科长提我做技术员了,我又有点犹豫了!”
陈遥遥沉默片刻,皱眉道:“你不能走,我们必须一起上班赚钱,小凡一个人在外面没钱的时候我们还有工资,要是都走了,都没钱了怎么办!”
陈勇闻言一愣,道:“姐,你居然让我们上班赚钱给小凡花,你想啥子,你得注意点哈,你对小凡已经不太对了!”
陈遥遥一巴掌打过去,激动道:“怎么啦?不行么?”
陈勇摸着脸,呆呆地看着陈遥遥。
清晨
平安住宿
“安琪!我来了!”
安琪正在刷牙,闻言吐出牙膏泡沫,欣喜地打开房门。
“小凡!你们又下早班了?”
“下什么早班,我被开除了,洗漱后换衣服吃早餐,然后我送你上班!”
聂小凡说着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阳光顿时洒进屋子。
“什么?开除!”
嘴里的牙刷惊掉在地上。
聂小凡淡淡道:“我当时也很意外!”
“小凡,那那怎么办啊!”
安琪缓缓抱着聂小凡,二人身高差不多,她按着聂小凡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心想那个厂离开也罢,接着道:“没事,我养你!”
聂小凡眉头一皱,头往后仰,看着安琪嘴里的泡沫都快滴到他的肩膀上了,满眼嫌弃地挣开。
“笑话,我需要靠别人么,呀~你嘴里的泡沫好恶心啊!”
安琪笑道:“不好意思,忘记了正在刷牙,哈哈!”
说着转身走进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