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登天殿,跟着何师叔驭鹤飞往造办处办理登记手续,
在两坐主峰连腰处的一片天然高台上,由十几间低矮平房组成的朴素院落赫然眼前,
纸鹤降落院前,青衣修士带着身后满脸好奇的方青牛穿门而过,来到坐落正中的一座普通殿门前,轻叩几声得了允许于是推门而入,见里面一个黄衣修士正在书案前奋笔写着什么。
“齐师兄,在忙什么呢。”
“是何师弟啊。”
“师傅又出门了,留下这么多账目、书册让我整理,这两天可把我脑袋都憋大了。”
“呵呵呵,这是师叔器重你,谁不知道齐师兄是师叔身边的红人,巴结你的人不少吧。”
“你可拉倒吧,掌门登天殿一脉除了欧阳师兄就数你最受器重,最年轻的二代弟子,不比我这个账房先生强上百倍么...快说,今天又来讨什么?”
“哈哈哈,师兄也太没趣了,枉我还专程跑一趟给你送人。”
黄衣修士眉毛一挑,看向何立丰身后的少年,露出恍然的神色。
“这小子?”
“嗯,他叫方青牛,三日前山下比武取胜录入山门,掌门方才已经亲自见过他了,这小子资质不错,归入造办处一脉教习。”
“方小子,赶紧拜见你齐师叔吧。”何立丰朝方青牛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走上前朝书案上端坐的中年黄衣修士施晚辈礼,“方青牛拜见齐师叔。”
“行吧,又多一桩事情,哎~”齐大牧看了他一眼并无喜悦,只是面色平静的扔给何立丰一个拇指大小的彩色珠子,“这是我造的幻璃珠,以武周琉璃为基础秘法炼制,使用时注入自身元气可以激发拟态幻象持续一刻钟时间,拿去吧,造办处不欠人情。”
何立丰似乎早有预料,手里的彩珠被反复端详,露出满意的笑容才转身离去。
不大的主殿里只剩齐、方两人尴尬独处,看起来略显老态的齐大牧埋头手里的工作,并不愿意理会眼前这个愣头青,这种冷遇虽然让方青牛有些不舒服,但又不敢有所埋怨,只能傻傻地站在当场,陪着忙碌的齐大牧将尴尬继续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沉默了太久,或者尴尬的氛围透着诡异,登完账目的齐大牧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叫什么?”
“弟子方青牛。”
“三日前,春雷输在你手里?”
“呃~哪个春雷?哦,是不是傅春雷?”
“知道还问!”
“对,是赢了他。”
“你觉得他修为怎么样?”
“春雷兄弟擅使奇门巧具,主打一个出奇制胜,但如果对手有所防备就失了奇招致胜的先机,如果他能在气修境界上再进一步,我要取胜并不容易。”
“你不如说他学艺不精算了...”
“师叔也认识春雷兄弟?”
“他是我徒弟。”
“这...”
齐大牧今年三十九岁,是黄满德最得力的弟子之一,整个造办处除了县考进来的三届预选弟子七十多人外,剩下正式的三代弟子人数也不过六十出头,青年们还无法担当重任,因此中年二代弟子就是实质上的本脉管事。
说是二代弟子其实不过二十多人,年纪却从三十横跨到五十都有,妥妥的中年人群。其中齐大牧就是这群人中的主事者之一,与他同届的师兄弟投军的投军、为官的为官、身死的身死、离山的离山,他作为剩下为数不多留守山门的弟子,因为办事牢靠被黄满德委以重任,每天操持着造办处一脉的各项琐事,三十九岁的年纪活像个五十岁的小老头儿,同届师兄弟常戏称他“齐大叔”,可见他的劳碌命。
一直忙完手头的事情,已经是傍晚时分,
齐大牧终于想起来这个新来的少年还没有安置,于是吩咐殿外弟子带他先去落脚,
跟着带路的三代弟子,两人沿蜿蜒曲折的山中小路拾阶而上,十多间双层木屋从山坳林深处映入眼帘,山涧流水潺潺,青松环绕,袅袅云气仿佛世外仙境,就连这普通的居所都透着脱俗的气质。
“方师弟,这里就是本脉三代弟子所住的‘青山坳’,齐师叔交代了,你虽然是内门弟子,但刚入山门,所以仍然与三期预选弟子同住同学,我带你去与他们认识一下。”
进入其中一幢二层小楼,里面十几个刚练功回来的少年个个灰头土脸,显然今日的课程并不轻松。
“来,各位师弟,聚过来说话。”青年弟子招呼屋子里清一色的黄衣少年们聚拢过来,然后指着身边的青牛介绍到,
“这位是新入本门的方师弟,掌门已授予内门弟子身份,今后与你们一起早操晚课,望大家共尽同门友谊,平日互为助力。”
“见过方师兄!”
“方师兄好!”
“见过师兄...”
十几个单纯少年纷纷朝他拱手,倒把他弄的怪不好意思的,自己一个初入山门的菜鸟,只因为被掌门破格录为内门弟子,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了这些早一年入门弟子的师兄......
一一恭敬的回了礼,正准备说点什么,突然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来是你啊!”
“咦!是你,哈哈哈。”
夜深了,青山坳尚余稀疏的几处灯火,繁星照耀下点点微光让人勉强能看见一丈以内的物件,
方青牛和一位结实的少年同坐在山前空地上,背靠青松、面朝夜空,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投缘。
“一年前我有幸通过县考,如今想起来却是运气大过努力啊,你实力比我强,最后却被薛家公子算计,我以为你从此就一蹶不振了呢。”
说话的人就是一年前锦江城与方青牛一同参考的寒门子弟俞大海,不同的是他要幸运的多,被当时监考的登云特使看上,得以顺利通过考核拜入山门,只是在五脉选徒时因为老实木讷不被其他几脉看中,最后被黄满德收入全是糙汉的造办处,才得以与方青牛故人相遇。
“哈哈,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一年不过弹指间,你我同乡如今又是同门,真让人高兴啊。”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相似的出身和处境让两个内心单纯的少年彼此认可,迅速打开话匣子,聊起山上的轶闻。
“五脉虽然都属掌门师尊统辖,但各脉首座才是当家人,我入山一年来耳闻亲历了不少事,五脉弟子间平时就不怎么和睦,彼此常常互为竞争、手段恶劣,你下次如果遇到其他几脉的人,千万留个心眼别被坑了,尤其是峰绝殿、极意坊的人。”
“呃,还有云清院...”突然想起那个拿剑切自己下三路的凶丫头好像就是云清院一脉,脸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总之,除了掌门的登天殿平日行事比较和睦外,其他几脉都需加以防范,哎,咱们造办处一向弱势,还是夹着尾巴安心学艺要紧。”说这话的时候,他明显察觉到俞大海的情绪略显低落,看来他们这一脉平时没少受委屈。
“大海,我前几日校场上见过师尊的面,他待我很好,不像是能容忍门下弟子吃亏的人。”
“师尊当然不会,他老人家出了名的护短,只是他好游历,喜欢收集天下机巧奇物,一年中多半时间不在本脉坐镇,平日里只有几个师叔管事,五脉中我们造办处本来就最弱势,相比其他几脉豪门贵子居多,我们这一脉的弟子大多是清贫出身,被人欺负无人出头是常有的事,你多待些日子就知道了。”
听他说的这么垂头丧气,方青牛也有些郁闷,但是确如他所说,造办处一脉日常穿着就比其他几脉寒酸的多,从二代师叔到他们这些三代弟子普遍身着黄衣布衫,远没有一路而来遇见的其他同门富裕贵气。
俞大海对这个义气相投的兄弟知无不言,仿佛怕他多走弯路,恨不得把自己一年的所见都告诉他,让方青牛很是感动。
这同处一门的五脉隐隐分作两派,掌门的登天殿素来与山南极意坊关系密切,而峰绝殿与云清院因为首座关系好的缘故互相也走得近,这两派明面上兄友弟恭实际常暗暗较劲,而掌门本人近些年不怎么过问本脉的琐事,登天殿一脉实际已交由二代领军人物欧阳启明管事,因此更无人压制峰绝殿崛起,仅仅几年时间,峰绝殿隐隐有比肩掌门登天殿的威势,弄得下面的弟子互看不顺眼。
方青牛听了不免发笑,这不就是大号的仁义堂权力之争吗,只不过关系更复杂些。
“大海,既然他们互相较劲,按常理咱们造办处理应被拉拢才对,又怎会像你说的那样整日被人欺负?”
“哎~师尊、师叔这一辈都还表面和睦的,只是咱们三代弟子这一层,人家出身望族看不上咱们这些草根,况且师尊平日里就不拘一格,咱们这一脉又主匠造,做的都是些豪门子弟瞧不上的工匠活儿,平时被他们欺负也就理所当然了,论打架咱们确实差把火候,又没人敢出头,搞得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赶下山去岂不冤枉。”
两人聊了一宿,方青牛收获很大,
他如愿拜入登云大派,已经兑现了当初与父亲约定的部分承诺,他只想好好在这仙山学本事,不枉他几经生死得来的大好机会。
毕竟,此刻的他就像开眼的雏鸟,才发现原来天空广阔,这武修的世界竟然如此神妙,他只不过初见门槛而已,天地广阔,学无止境,他方青牛绝不碌碌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