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静园阒无人声。
月华如练,葳蕤敛艳。
因着时辰尚早,肖辞并未歇下,一人绕到院子后方的小池塘。
以往每当了结一桩案件之后,他总会来到这里,静静地待上一会。
今日,正是董嘉柔一案当众宣判的好日子。
毫无疑问,斩刑。
此时,塘中映着一轮圆月,水面上浮着几朵开得素雅的杨花,片片花蕊淡得如同一块完美无瑕的白玉。
他背着手,罕见地微微笑了一下,蹲下身随手捡起了几颗碎石子往池中扔去。
“咚”的一声,惊散了满池的浮光。
“大人,颜姑娘并没有在云来客栈落脚!”
一阵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肖辞动作滞了滞,转身回看,来者正是元宝。
他拱手道:“卑职一连查了几日,还是没见到颜姑娘。附近的一众客栈,还有同音的客栈全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大人想找之人。”
肖辞摩挲着小石子,低头沉思。
难不成是离开了?
“不过卑职碰见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有一队人马正在盛京城里挨家挨户搜捕一个逃婚女子。”
“最近也没听说哪位大人或者富商喜事将近。”元宝狐疑,揉捏着下巴道,“大人,您说此事是不是很怪?”
肖辞冷凝片刻。
转身将剩下的小石子投入水中后,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明显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道:“既然没找到人,就继续盯着赵氏二姐弟。”
刚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有查到黑衣人是谁?”
元宝摇头,欲言又止:“他不开口。我们问什么,他都回一句……”
肖辞看着他,眉毛微微挑起:“什么?”
“他就一直说……董大人是狗贼……”元宝说得吞吞吐吐,嗓子发干,“难不成他和董大人还有恩怨?”
肖辞低头望着眼前微光潋滟的池塘,神色凝重,但语气很淡。
“保护好他,我亲自审,任何人也不能探视。”
翌日,新阳灿烂如虹,艳丽如画。
楼下客栈大堂竟然破天荒地坐满了人,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壶热茶,摆着几盘点心。
几人围在一桌,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你们有留意到吗?这几日路上突然多了很多身材矮小,衣着打扮又异常奇怪的人。”
“———是啊,我也留意到了。据说他们在挨家挨户地搜捕,也不知道搜的是何人。”
“———说出来你们都不信,我偷偷给其中一人塞了银子,他同我说搜捕的是一名瘸腿的黑衣女子,还是一名病秧子,需得长期服药。”
“———你说该不会是之前城西搜捕的那个逃婚女子吧?”
“———八九不离十。”
“———可是不会很奇怪吗?花费重金求娶一个患病的瘸腿女子,怎么也说不通。”
“———只知道黑衣和瘸腿信息,连求娶女子姓甚名谁都不知,还真是奇怪得很。”
“———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是因为难找,他们昨日夜里放出了消息,但凡提供了有效信息的人重重有赏。”
这边是聊得热火朝天,另一头正在忙活的陈大壮忽然瞅见颜衿和花楹背着包袱从楼上走下来,又见她们二人皆覆了面纱。
愣了半晌,若有所思地走上前问:“姑娘是要退房?”
颜衿刚下楼,貌似全然没听清众人的言语,环视了一圈,平静地点头。
“族里婶母生了场病,昨日深夜收到书信,得赶回去照顾。”
陈大壮面露同情,宽慰了几句后搬来了两把椅子。
“先坐会,掌柜有事一大早出门了。”
随后又连忙往前台走去,找出一本账册,边翻边解释。
“姑娘稍等片刻。我核算完银钱,多退少补,就可以离开了。”
颜衿会意,想起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没再多说些什么,坐下等着。
周围是一群说得正起兴的客官,依旧滔滔不绝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为了一个瘸腿女子大动干戈地搜捕,她究竟有什么魅力?难不成是长得像妲己或者褒姒这样的美人?”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近日董大小姐一事也闹得沸沸扬扬的,各位听说了吗?”
“———我听说董大小姐之所以被抓去诏狱,完全是因为碰到了肖指挥使。”
“———你只知道一部分,董大小姐之所以被送进诏狱,除了肖指挥使在场,最重要的是当日有人冒死指证了她。”
“———你说的指证之人,到底是谁?”
“———听说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瘸腿女子,仅凭一己之力指证,我真佩服她。”
“———咦,逃婚女子是瘸腿黑衣女子,她也是……二人会不会是同一人?”
“———这么说,搜捕的人就是董……”
“———嘘,没有证据随口攀污,被官府的人听去了,有你好受。”
突如其来的警醒,一众人你觑觑我,我觑觑你。
虽然结果昭然若揭,但大家都默契地制止了话头。
余光偶然间瞥见不远处坐着一位覆着面纱的姑娘,忍不住抬眸打量。
一头如瀑的乌发轻巧地挽了个发髻,斜梳成辫,垂在胸前。
其上别了几朵淡粉色的珠花,莹莹灼目。
有一两缕碎发不经意间滑落脸侧,她漫不经心地拂在耳后,露出了白皙柔嫩的肌肤。
哪怕是未见真容,一众人也看得有些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