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
藏在小巷子的某间院子内,谢霖听见“咯吱咯吱”的推门声,火急火燎从廊下走了出来。
木门才刚刚推开,一道红色倩影神情骤变,朝身旁的花楹挤了个眼色后,也没管后头跟着的两人,急冲冲往里头奔。
边走边高声喊停了谢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谢大哥!”
谢霖微微一怔,循声看去。
就见门口又走进来了两人,为首的正是周府碰过面的肖辞。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止住了话头,同时迅速背过身去。
只因此时,他并没有戴面具。
肖辞自然也瞧见了不远处站在檐灯下的青年,由于二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他并没看清对方的模样,但耳边那句“阿jin”很是清晰。
他目光缓缓移向那道清瘦的海棠红身影。
此刻,少女步履急促,像是有几分怕灯下人误会似的,头也不回便走了过去。
伸手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待那人低头,又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话。
二人直接往后院的厢房走去,走得是那样自然。
整个院子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惟余树上的几只知了时不时吟唱一两声。
“大人?”花楹轻唤,“往这边走。”
肖辞神思从不远处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灯笼里拉了回来。
她边带路边说:“姑娘方才早就安排好了。这段时日二位大人就住在东边的两间厢房。”
肖辞想起那声熟稔的称呼,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位谢大哥是你们来盛京之后结识的?”
花楹吃了一惊,完全没料到肖辞会和她说话。
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衣裙,结结巴巴地回:“不……不是……他是……我家姑娘的远方亲戚……”
“他怎么会住在这里?”
“他……他……”花楹心底瞬间绷着一根弦,一时咋舌。
心虚地瞥向四周,似乎在说:求求别再打探消息了,她真的不会说谎。
一狠心,直接咬牙道:“他对我家姑娘有意思。”
她这话可不算是谎言。
谢大哥确实是有意要把颜衿和她当成妹妹看待的。
然而,此话落在两个男子耳中,意味委实不同。
一人眸色微变,一人兴趣盎然。
偏偏徐小满最热衷于八卦,眼睛瞪得老大,凑到花楹身边,饶有兴致地问。
“他长得怎么样?有没有我帅?和颜姑娘般不般配?”
花楹想起谢霖那张端正的脸,又看了看徐小满的圆脸,论长相,好像是谢霖更胜一筹。
可是这和般不般配有什么关系?
许是瞧见姑娘一脸为难的模样,徐小满多少也猜到答案。
尴尬一笑后自顾自地挽回颜面:“其实帅不帅的根本就不重要,最重要是人品好。”
他问:“你那谢大哥人怎么样?”
花楹怔然:“谢大哥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不仅给我们买好吃的,还会给我们……”
听着对方吹捧了一大堆好话,徐小满激动道:“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这几日我得替她好好把把关。”
二人一问一答间,走在后头的黑衣青年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月白风清,院子很是小巧别致。
绕过一条小长廊,便到了厢房。
待花楹退去,徐小满将门掩上。
不下雨的晴日,月华被窗纱揉碎了,斜斜洒在地上。
屋中点了灯,将一切朦胧都照得异常清晰。
徐小满刚回头,便见肖辞背着他立在窗边,安安静静的,不知在看什么。
再定睛一瞧,眸光突然顿住。
受了伤明明会很疼,然而面前人也受伤了,伤口看起来比他还要严重很多,却像是没有一点痛感,一声也没吭。
他问:“哥,你的伤怎么还没处理?要不要我现在去请大夫?”
窗边石榴树的枝影在风的撩拨下微微攒动,映在窗纸上,落下了一大片细碎的黑影。
肖辞视线心不在焉地望向对面厢房的两个人影,神色讳莫如深。
“不用,我自己处理。”他淡淡开口,“去把元宝喊来,我有事要交代他。”
徐小满刚想说不,瞧见对方面色有些冷,顿了顿,点头往门口走去。
“等等……”
徐小满困惑,止住脚步,三两步退了回去:“哥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肖辞目光落在他腰间,若有所思:“怎么不见你那只花里胡哨的钱袋子?”
“什么花里胡哨!那是两只鸳鸯在戏水。”
肖辞揉了揉眉心,显然没兴趣了解这些,直接又了当地问:“在哪?”
徐小满撇嘴,语气隐含委屈:“被颜姑娘抢了。”
见对方目露疑惑,他只好将方才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又补了一句:“是她主动抢我的。”
“不过她抢来也没用,我那里面只有三枚铜板,本来想着趁你不注意,溜去买馒头的。”
黑衣青年眸光一闪,徐小满没察觉,继续往下说:“这下好了,钱袋子没了,馒头也没了。”
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
毕竟这东西可是他花了“重金”,整整一两银子买的,丢了可没钱再买第二个。
徐小满急急忙忙地喊了一声:“哥,她还没把钱袋子还我,我先不和你说了。”
话音刚落下,脚步不带停,一阵风似的推门跑了出去。
肖辞没回话。
脑海中那没入血肉的半枚铜板又浮现眼前,而她当时刚好在场,也刚好抢了徐小满的钱袋子。
烛盏中火苗微晃,将窗边人的影子映得修长。
屋中刚点的熏香味道很淡,有几分像是少女扑向他怀里带起的浅香。
他静静看了好一会,忽然浅笑了一声:“打得还挺准的。”
………
此时正值夏日,院子里的石榴树缀满了红彤彤的小花,摇曳的枝影映在纱窗上,像是一幅江南泼墨画。
纱窗后,有一少女坐在桌案前,月光洒下的大片清晖将她漂亮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朦胧。
颜衿心不在焉地盯着赵玉燕的供词,眼前时不时浮现肖辞背后那道仍旧没处理的伤口。
默了一会,她说:“谢大哥,我有些累了,明日再谈。”
“早点休息。”谢霖刚走到门边,回头又看了眼神色不佳的少女,才推门出去。
刚好碰上了端着热汤走来的花楹,他问:“这个大夫开的安神汤还是没效果吗?”
花楹眼神飘忽:“不是……是……”
“我明日再找一个。”谢霖没再说别的,抬脚离开。
花楹看了眼,摇了摇头,推门走了进去,像往常一样放下安神汤,又打来了泡澡的热水。
颜衿走到柜子前,将证词收好,顺手摸出了一个药瓶。
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放了回去。
“颜姑娘睡了吗?”
这时,门口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花楹顿了顿,将门打开,缝隙里探出了一个脑袋。
是徐小满。
他摸着头,赧然地问:“我的钱袋子……”
身后的颜衿一听,晃了晃神,掏出钱袋子递了上去。
“忘了还你了。”
见徐小满接过后,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花楹有些不解:“徐大哥还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哥不是受伤了吗?”徐小满眼珠子一转,“小花楹,帮我一个忙呗。”
待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忙之后,花楹脑袋顿时轰的一声,连连摆手拒绝。
“我不行的,徐大哥还是请大夫稳妥。”
“这么晚了,也没大夫啊。”徐小满叹了一声,又继续劝道,“我哥的伤口在背后,他自己一个人肯定处理不来。”
“再说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活肯定没你仔细,所以才想拜托你的。”
“姑娘,我……”花楹一脸为难地看向颜衿。
她害怕,尤其是肖辞这种面冷的人。
别说包扎了,就连靠近,也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她咔嚓了。
“我去吧。”屋子里头的颜衿很平静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