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安自从在卿芳家发现有书可看之后,便常常去她家看书,继续阅读那本令她好奇的《红楼梦》。
然而,这本书可是文学界的巨作啊!以七安当时的阅读能力来讲,书中那些深奥的诗词实在难以理解。
于是她只好先把目光聚焦在故事情节之上,然后再与自己曾经看过的电视剧《红楼梦》中的剧情相互对照,这样才能勉强读懂其中的一小部分。
尽管如此,七安还是被书中的故事深深吸引。
故事中的宝玉、黛玉、宝钗还有探春等人,他们都是少男少女,正值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们纯洁的青春气息,宝玉的痴傻呆顽,爱博而心劳;黛玉的非凡脱俗,悲吟的诗情;宝钗的世故成熟;探春的抱负和干练……他们心灵性格之美、他们爱恨情仇之悲,还有他们花招绣带、柳拂香风的身姿和花容月貌……
优美的文字描写悄悄浸透着她的感官,慢慢触动着她的内心,七安不禁在心里感叹:“认识卿芳真好,让我有机会早早看到这本书。”
随着阅读时间的推移,七安最初对《红楼梦》的好奇,变成了喜欢,并且喜欢的不得了,可谁又能理解她呢,她不善言辞,依旧沉默。
她白天在卿芳家看《红楼梦》,晚上还借杂志回家继续看,杂志不只有《收获》,还有《当代》。
一段时间的阅读,使她的世界观还有人生观慢慢被打开,她发现书里不只有俊男美女,悲欢喜乐,还有诗情画意,美味佳肴,更有雕梁画栋,华丽服饰,诗词歌赋,人生百态,世态炎凉……
她变得敏感,还有些多愁善感,偶尔还发出的几声低低的叹息:“哎…哎…!”
七安的改变,让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开始琢磨单纯的七安可能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该不会是喜欢上斜对面养护中心的永平了吧。
于是有一天晚上,七安正坐在床上抱着书看,妈妈走过来,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摸着七安的小脚,忍不住试探了七安几句,接下来的话让七安哭笑不得,满腔怒火,竟无人可诉。
此时,妈妈若有所思地说:“七安,永平这孩子,我瞧着还不错,我是看着你们一起长大的,前段时间,我看见你天天都去找他玩,最近咋不去了呢,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要不要我给他妈妈说说,哎,你们还小,有些事不懂,要先好好读书,谈朋友的事等长大些再说,好吗?”
七安正在埋头看书,冷不丁听了妈妈的那一番话。
她马上抬起头,先是满脸吃惊,寻思妈妈从哪儿得出这种荒唐的想法,然后她又变得怒不可遏,气妈妈看人的眼光,永平那么小,比自己低两个年级,成绩还不好,在七安眼里也就是一小屁孩,何来男女朋友之说?最后她又无可奈何,在七安的意识里,妈妈没念过多少书,只上过几年小学,天天忙于农活和家务,书本上的事么,她怎么跟妈妈说得清楚呢,况且她那时也没有姐姐绘声绘色讲故事的本领。
想到此处,她平静下来,合上了书本,微笑着同妈妈讲:“老妈,你想多了哈,我要考高中,以后还要考大学呢,还要考好大学,我得好好学习!”
然后她继续说:“我不会再去找永平玩了,他们家没书,没意思。”
妈妈听到七安说要考大学,就相信了她说的话,心情还有些许激动,就转身回房间睡觉去了。
妈妈安心去睡觉了,七安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想着自己方才失口说出的话:“我以后要考大学,还要考好大学。”
当时,考大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想起了小连叔叔的事,那时候考大学很难,很难,妈妈也知道的。
因为那年夏天,住在桥沟河对岸的一户人家,家里面的小儿子叫小连和小叔叔年纪差不多,一直想考大学,复读了好几年,没有考上,自己一时想不开,就上吊自杀了。
自杀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住在河岸两边的人家,所以大家都知道,妈妈也知道,大学不好考,在家干农活也挺好的,实在要考,得先估量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可妈妈不知道,七安也知道那个小连叔叔的事,并且印象非常深刻。
小年叔叔自杀的那个晚上,天气特别炎热。
睡觉前七安和姐姐,还有叔叔家、亲亲家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到河边去洗澡。
洗完澡后,七安带着几个小弟弟小妹妹们一块睡,满床都是小孩子,七安算年纪最大的孩子。
睡到半夜,小妹妹突然醒了,吵着口渴要喝水,七安因为是最大的,所以就得爬起来。
她把灯打开,跑到厨房倒了一碗凉茶。
凉茶是奶奶事先烧好的,用土砂茶壶装着,茶壶里面放了茶树的干叶子,叶子是椭圆形的,叶肉厚大,晒干后比香樟树叶子不小,用开水冲泡,一壶茶放两三片茶叶子,茶水呈黄褐色,放凉了喝,味道微甜不苦,很解渴,茶壶就放在厨房,谁渴了就倒一碗喝。
七安从厨房端着一碗凉茶放在床头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她叫妹妹起来喝水,小妹妹端起碗刚喝了一口。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了诡异的鸟叫声,她之前听爸爸讲过,那是鬼鹊。
她长大后才知道鬼鹊又名噪鹊,噪鹊在夜里叫是发出求偶的声音,但那时七安还没上初中,认知很少。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鬼鹊的叫声,很近,就在房间的窗户外面,而房间那个窗户当时没有装玻璃,窗帘子因为天气炎热,还是被拉开的,鬼鹊的声音听着诡异,尤其是在深更半夜。
顿时七安被吓得毛骨悚然,赶紧吩咐妹妹不要喝了,立即上床睡觉。
而她自己呢,一把扯住灯绳,熄灭了电灯,钻进了被子……
七安那天由于晚上在河边洗了头,头发未完全擦干,所以睡觉时,她一直有些头痛,加上天气炎热,之前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后来被小妹妹吵醒后,又第一次听到了鬼鹊的叫声:“喔哦……喔哦”,那个叫声,清晰、细腻,似乎透着满腹委屈。
此时此刻,她心里害怕极了,并且她还十分担心鬼鹊从窗户外飞进来,所以她直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她顿时高度紧张,之前的头痛感也消失了。
她蒙在被子里约摸有半小时的功夫,窗外又传来了放鞭炮的声音,她听到鞭炮声,就猜想村子里是不是有人死了。
果不其然,一大早起来,就听大叔叔说河对岸的小连叔叔因为连续复读,没有考上大学,悲愤之下,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上了吊,被家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听完后,当时唏嘘了很久,一边唏嘘一边想着昨晚半夜窗户外鬼鹊发出的叫声。
原来昨晚是鬼鹊在哭泣,它哭的好伤心,它在怜惜小连叔叔,替他难过……
七安本来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要干啥,毕竟上大学还很遥远,她才上初一,她无意中在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理想:“我要考大学,还要考好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