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真垂首跟在崔知府身后走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几个小人在哐哐打架。
案桌上还有不少东西没来得及收拾呢!
许光还在写合作文书细则,过一会崔子建还会来给她汇报工作,完啦!崔知府不会恼羞成怒把这两人都抢走吧?那就简直是断她的臂膀啊!
不行,要钱可以,要人没有!
“大人,这几个计划最多也就能花掉二十万,还有......”许光看到崔知府的一瞬间有些怔愣。
“还有什么?”
崔知府走进来沉声问道:“还有什么?说来听听。”
“还有......还有咱们欠的那三十万两,已经被催了好久了......”
许光在崔知府的死亡凝视下声音逐渐减少,崔知府走到他旁边,瞅了两眼他写的内容,冷哼一声:“欠债三十万还敢再花这么多钱,陆大人心宽啊!”
陆真哪敢应话,只好苦笑道:“大人,你是知道的,永新县向来穷得叮当响,现在你看到的这些都是为了发展不得已去做的。”
崔知府才不上当,这陆真看着老实,心眼不知道有多少。
“你们几个呢?是来替永新县还债的吗?”
毛县令十分光棍地说道:“那是自然,我们几个穷困县在大人您眼里就是芝麻绿豆的存在,不联合起来想想如何发展,到时候就只剩下华阴、通云和定南几个大县了。”
新划入的两个县的县令也纷纷表态,他们都很穷,要发展,现在这是陆真给他们解决,崔知府要插手,那就崔知府给解决。
崔知府十分头疼。
他指着这群人半天,反而想不到其他可指责的点。
陆真有什么错?身为一县之长,她抓生产、修水坝、修路、搞工坊......最值得说道的只有一开始坑王大有那点银子,可王大有现如今跟在陆真身后喝汤,一点都想不起来当时的疼痛了。
至于帮助几个兄弟县的发展,要因为这个说道,可就是心太坏了。
自己发展起来了拉一把兄弟县,一起发展,这是值得倡导的事情啊!
崔知府很愁,愁得不知道怎么说。
正当他脑壳痛之际,崔子建回来了:“大人!好消息!这批秋季水稻的种子耐寒性更强,若是能够持续培养,说不定......”
崔子建说得正兴起,看到崔知府的时候愣了愣:“叔,你怎么在这?不用点卯吗?”
崔知府冷着一张脸,这小子看起来过得还不错,比以前居然更有精神,人也圆了,以前是清秀的罗汉竹,现在是圆润的罗汉松了。
“今日休沐,过来看看,你方才说的是什么?秋季水稻?展开说说。”
崔子建心虚地看了一眼陆真,见她微微颔首才开口说道:
“这个水稻是我们早前收获的,一共才种了五亩田,今年入冬迅猛,天气变化太快,稻子的杆黄了才割下来,原本以为这批稻子没用了,但最近我们在培育的时候发现,在这么冷的天这批稻子的催发比去年记录的要快一些,对气温和水温的要求没有那么高。”
听着崔子建的介绍,崔知府眼睛亮了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意味着春耕可以提早一些,只要保证秧苗茁壮成长,等到插秧之时就能够扎根田里生长。
陆真先前提到的双季稻能不能在永新实现不知道,但一定能在汉江两岸实现。
那里是平原区,现在基本是一季水稻接一季小麦这样来耕种,若是能在如此广袤的平原区种植双季稻......
崔知府看了一眼崔子建,后者谄媚地朝他笑了笑,似乎还在担心他生气。
哼!惯会装模作样!
不过,他能沉下心来专心做一件事,倒是比在诗词歌赋里幻想好。
崔子建觉得自己看不懂他的眼神,那边陆真就被他喊走了:“陆真,我们聊两句。”
其他人识趣地站在院子里等,崔知府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云巧,陆真挥挥手让她也出去。
屋子的门窗都开了,角落的炭盆被灰蒙住,热度下降。
陆真抬手沏茶,崔知府叹了口气,坦白说道:“朝中已下文书,我即将去渔阳赴任,陇右府知府的位置,由你来出任。”
“啊?”
陆真十分讶异,崔知府看她不似作伪的神情,心里的云雾四散,心境开朗起来,剩下的全是幸灾乐祸。
“这位置可不好坐,外有常来打秋风的西宁王府和陇西卫,有朝中那些不懂民政的京官拍脑门决策,还有陇右卫嗷嗷待哺,内有拖后腿的同僚......咳咳!总之,当府衙的家可比当县衙的家难多了。”
崔知府欣赏了一下陆真震惊的小表情,心情好了起来,接过茶壶开始倒水烫茶:“最近朝中风起云涌,我估摸着,舒坦日子怕是快没了,我在这位置也没干得多出色,你就按你的方式来做事,反正这里离长安远得很,有什么消息也难以传出去,你看我就不知道永新县搞得这么好了。”
听到这句酸话,陆真尴尬地笑了笑:“不是下官不想邀功,可这个邀功比哭穷难啊,一旦邀功就给永新定基调了,但这里的人也才缓过来一年多,没什么底子。”
“懂!我都懂!”
崔知府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其他意思,提醒一下你,这一次的升迁你可是连升三阶,从七品到四品,若不是有人想要你去抗雷,就是有人想要你卖命,自己好好想想,别傻乎乎当了棋盘上的子还对人感恩戴德。”
“......大人教训得是。大人,这朝中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一塌糊涂。”
“啊?”
“严正蕃与郭长治入阁,首辅落在了工部尚书杨长明身上,户部、兵部、吏部、刑部几个都卯着劲使绊子,政令难出中央。边陲里,幽王刘衷蠢蠢欲动,兖王和昭湘王也有些意动,最重要的,是......不稳。”
崔知府指了指天,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低声说道:“陛下无子,礼部和宗室一直让陛下过继八王之子,陛下拖着不办,圣寿那日臣子联名上奏,被气出个好歹,已经多日未上朝了。”
陆真转了转眼珠,悄声问道:“那舞阳公主有何反应?”
外头传来一点响动,陆真斜眼看去,只看到树木被风吹动的影子。
崔知府却不说了,老神在在地喝起了茶水,还略带责备地数落了她一句:“你啊,还是不够稳重,得多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