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皓月矗立良久,看着石棺壁上的刻画陷入沉思。
爱上一个人,会为了她放弃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吗?
情之一字,最难言明深意,有人深陷其中不愿抽身,有人涉世不深至今未有所爱,也有人看破红尘断情诀爱。
于她而言,爱情,只是一张束缚她的网,有碍于修行不说,还让她的生活不得安宁。
她扫视四周,寒凉的冷意上升,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外面是几时了,这里又该如何出去。
她在光下,痴痴的看着头顶的镇邪杵,飞身上去,被进入一道光流,离开了这个墓穴。
……
醉花荫客栈中,慕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四处寻人问戴璎珞的下落。
小二告诉她,昨日她便出去了,一直未归,又听闻来店里吃饭的行客议论,今早在城中磨辽巷的水井里,捞起来一具女尸,那女子双目浮肿长瘤,十分恐怖,八成是个瞎子。
她便知道,戴璎珞回不来了。
诛颉眼见无事,下楼来找她商量出城的事,“慕蓉师妹,新婚案已结,我们也耽误够久了,该启程去下一站了。”
慕蓉坐在一边,耷拉着脑袋,十分颓丧,诛颉眼见如此,询问:“你怎么了?难不成跟无涯师弟又吵架了。”
慕蓉轻轻摇摇头,语气沉闷道:“戴小姐死了。”
诛颉大惊失色,一股阴郁涌上心口,“怎么死的,尸体在哪里?”
“她家中无人认领,府衙已经送入义庄了。”慕蓉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面色凝重。
此刻,无涯正进门而来,眼见二人都在,道:“你们都在啊,我方才去找了南宫姑娘,却见她一头往那乌江里钻。”
诛颉抬头,预指指点点,“这,南宫姑娘下水做甚?我们初来巳凉城,可是探过水里,并无妖魔气息啊。”
慕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道:“你看到了怎么不拦着她点,就一个人跑回来了?”
“我拦了,但她拉都拉不住,好像有什么法宝能在水里穿行,反倒是我,差点死在水里,可险了,还好南宫姑娘把我拉上来了,不然你们就见不到我了。”说罢,他装腔作势哭了一下。
慕蓉一听便察觉到了其中漏洞,深表不信:“看来,应当是你脸皮厚,连老天爷都不想收你。”
无涯倒无心与她拌嘴,坐在了诛颉身边,端起他刚倒的茶水就喝,“你怎么回来了,南宫姑娘现在安全吗?不会还在水里吧!”
无涯猛的喘了三声气,道:“她说我要是不走,她就把我打晕,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跟着,索性我就回来找你们想办法了。”
“没用的东西,帮不上人家什么忙,还总添乱!”慕蓉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撇开头。
“蓉儿妹妹,你这可不兴说,我是没用的东西,你是我的同类,我们岂不是都是一样?”无涯当机立断怼了回去。
诛颉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打断道:“眼下还是先去找找她,看看她有没有回来。”
慕蓉转念一想:“我们好像不知道她住哪。”
无涯也意识到了,这位南宫姑娘神神秘秘,从不与他们交底,身上看起来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罢,无涯便带他们三人来到方才他和南宫皓月下水的地方。
“方才江里突然下起雷暴,伴随着大雨,而江边却没有,想必是这水里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南宫姑娘在水里遇到了什么危险。”无涯一拍脑袋,后悔方才没有跟上去,眼下江面风平浪静,寻不到一人踪迹。
这时,水里窜出一阵水流,卷上一个橙色人影,平缓的落在了岸边,三人一看,那人正是南宫皓月。
三人注视着她,身上虽有些不可描述的味道,但除了裙角都没有粘湿,没有伤口,说明下去一趟很安全。
“南宫姑娘,你没有遇险吧?”无涯朝她转了两圈,确保没有伤口才放心。
“我没事啊,如今什么时辰了?你们三个又怎么会出现在此?”
慕蓉松了口气,慢慢道来,“现在是午时三刻。是他,这小子非说你跳江了,你看,人不是还好好的,胡扯一通,害我们担惊受怕的。”
诛颉悠悠道:“人没事就好。”
无涯走到二人身边,“一时情急嘛,南宫姑娘,以后可千万不要随随便便跳江,要不是这水边够深,要是水浅,就这么跳下去,指不定就受伤了,还有嗷,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说,别一股脑就跳。”
南宫皓月抿嘴看着他,有些意想不到,“我没事了,快回去了。”
四人同行,走在岸边吹着习习凉风。
“新婚案已结,不日我便要走了。虽说巳凉城的危害已除,但也不甚安全,三位也尽早出城吧!”南宫皓月悠悠道来,想着是时候要与他们分别了,她还得去迷途山找寻至亲,刻不容缓。
无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她总催着要几人离开,这城中妖邪已除不应该国泰民安吗?还能有什么危险。
“姑娘几时动身?”慕蓉时不时看她几眼,对眼前这位姑娘尚有未解之谜。
“快日暮了,不如在城中再待一晚。”
南宫皓月却拒绝了,“不妨事,路上有驿站,我还有急事,得先行一步。”
听她有急事,无涯只觉心里空落落的,还想再挽留一番,“此次案情多亏了南宫姑娘,才得以破解,我们三人还不知要如何感谢你呢。”
南宫皓月摇摇头,走上了另一条小径,道:“无需感激,都是举手之劳,日后有缘再见。小蓉儿,诛颉少侠和无涯少侠,告辞。”说罢,南宫皓月头也不回便走了,三人也还来不及缓缓,那人的身影转眼间消散了。
诛颉挠了挠头,方才没看清,南宫皓月便没了人影,不解问:“不见了?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看不到人了。”
无涯见怪不怪,环抱胸道:“修为高深的人,一瞬千里,自然可以做到。”
诛颉眼中闪烁金光,道:“这么说,南宫姑娘,可能比我们三人的法力还要高强。”
慕蓉想起上次南宫皓月与怨灵对上的场景,那怨灵她见了都害怕,南宫皓月面不改色,当即挥出一道剑气便将怨灵的手斩了下来,寻常刀剑是伤不了鬼的,她那日的剑没看清什么样,但听剑鸣,便知是把绝世好剑。
“恐怕高了一点两点,甚至比我爹还强。”慕蓉陷入了沉思,那日事态紧急并未想太多,事后想想,她确实法力高深。
“掌门可是三十年修道,南宫姑娘看着与我们一般大的年纪,怎么可能比掌门法力还高,慕蓉师妹,你多心了。”
无涯捏着下巴,认可道:“你忘了,蓉儿妹妹可是亲眼见过南宫姑娘出手的。”
诛颉了悟,点点头,这下更是钦佩于南宫皓月,“确实,你我二人那日被关在那有进无出的阵法,只有慕蓉师妹一人看见过南宫姑娘出手。”
慕蓉叹了口气,与二人继续向前散步。“以前在与君山,我被称为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修士,在山中打遍无敌手,到了山下,见了南宫姑娘,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看来我们到了山下,也时刻不能掉以轻心,要抓紧练剑了。”
无涯轻轻笑了笑,摸了摸慕蓉的头,“受打击了?不怕不怕,这不还有我垫底吗?”
慕蓉面如桃花殷红,没好气瞪着他,狂怒道:“再摸把你的手打断。”说罢,她就从头上撤下青丝带,朝他挥了几下,但都被他轻松避开了。
诛颉生怕无涯掉进芦苇荡里落水,拉了他一把,道:“无涯师弟你还是少招惹她吧,这里是水边,可供不起打闹。”
二人这才安静下来,慕蓉依旧气鼓鼓的看着前方,加快了脚步。
无涯和诛颉紧接着就跟上了,无涯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告诉他们,“你们还记得,我们上回在钱府,遇到的法阵吗?以及在婚房中一闪而过的人影,我认为,应该就是南宫姑娘所为。”
慕蓉依旧在气头上,嘟囔问:“你有证据吗?就污蔑她。”
诛颉也灵光了一次,梳理起来几条想法,“我觉得无涯师弟说的,并无可能。”
无涯续说:“上回她说在钱府见过我们,那时我还纳闷了,问她是不是钱家人,她自爆身份后,我便有所怀疑了。”
诛颉一拍脑袋,自愧不如,道:“那日的阵法十分牢固,其实凭我之力还不足以破开,想必定是南宫姑娘背后相助。可笑我还以为是自己术法有所精进,现在想来,这才说的通。”他无力的摇摇头,又握紧了短刀。
慕蓉见这二人说的有一套,间接性开始信任,不过还是有些想不通,抿着嘴思考:“找你们这么说,那日她帮我们破了阵法,让我们不被发现,本该有意助我们,那为什么要吓我们?这说不通吧!”
无涯耸了耸肩,无奈道:“不知道,我们与她交集不多,并不了解,想必她这么做一定有原由。”
慕蓉却不这么认为,打断他说:“干嘛这么肯定,万一那个女鬼不是她呢?那个怨灵也是女声,指不定是她。”
诛颉不解,“若真是那怨灵,为何只是吓唬吓唬我们,而不动手呢?”
慕蓉自找说辞,道:“她只杀新婚之人,但还未听说杀害除新婚之人以外的,想必是某种怪癖吧!噫,想不来。”
无涯却坚决认为那日见到的就是南宫皓月,那身量,与南宫皓月一般无二,是她无疑,跑不了!
诛颉道:“等下次遇见她再问问吧!反正山高水远,若是有缘还会再见到的。”
无涯问二人:“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慕蓉道:“明日吧,我们一路向东行,下一站便是巴国,途径迷途山,听当地百姓说,迷途山有个山大王,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大患也。”
无涯道不关心此后行程的危险,他们三人得了官府的赏银,他只想趁着兜里有银子好好吃顿大膳。他面露哀求之色,窸窸窣窣跑到诛颉身边,试探性问道:“师兄,今日我们有了银两,何不晚上吃顿好的。”
诛颉面露为难之色,下意识看着慕蓉,道:“这……”
慕蓉倒是不惯着他,义愤填膺道:“后面打尖住店哪样不花钱,你就想着现在吃好了,日后没了盘缠,我们三人是露宿街头还是乞讨为生?”
无涯倒是豁达,开怀道:“银子没了可以再赚,我们这几日吃的都是什么斋饭,一条肉丝都不见,再这样清汤寡水下去,我都要被饿瘦了。”说完,他捧起自己有些瘦削的脸,向慕蓉表示抗议。
“谁管你?”慕蓉满脸的不耐烦,声音也变得愈发急促。“就这条件,爱吃吃不吃滚。”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嘲笑对方的不识趣。
“谁像你一样,跟只兔子一样,天天就食草吃素,怪不得如此弱不禁风,一身毛病。”无涯双手抱在胸前,仰头望着天空,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戏谑和嘲讽,仿佛在故意刺激着慕蓉的神经。
“你……”慕蓉被怼得顿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且刻薄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同样是血肉,你吃下去不觉得罪恶吗?”她强忍着内心的不满,试图用道德的枷锁来束缚住无涯。
“慕蓉师妹,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诛颉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慕蓉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他知道慕蓉的脾气向来火爆,此刻若是再争吵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无涯则是毫不示弱,撅起嘴,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我又不是和尚,喝酒吃肉犯戒,你这样自视甚高,何不当尼姑去,当什么修士?”
“我凭什么去,碍着你什么事?”慕蓉怒目圆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实在无法忍受无涯的无理取闹和恶意攻击。
“那我吃肉与你何干,尽时咂嘴咂舌,惹我不快。”无涯撇了撇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
诛颉见这二人还要吵一段时间,干脆跑开了。
真欢喜冤家。
……
南宫皓月一瞬便上了山,走在了一条不寻常的路上。
山上妖气冲天,看来住着许多妖怪,她嗅了嗅,意图找到与阿琅靖宣身上相近的气息,果真找着了,气味十分浓重,而且与别的妖气汇聚在一起。
阿琅靖宣若是知道,他们二人在世上还有血亲,想必一定会很开心的吧!想到这里,她只觉心里暖暖的,像有个小太阳照着。
在山中走了许久,果真找到个山妖精巡逻,身上披着张鼹鼠的皮,脸上的猪鼻还没褪干净,头上缠着襟布,想必是只野猪妖了。
南宫皓月故作弱柳扶风之态,缓缓靠近,那猪妖架着红缨枪便将她拦了下来,“诶,小姐,别在往前走了,前面是妖精的地盘,你生的这般美,当心被掳了去。”
南宫皓月摸了个香帕擦拭汗水,柔声说道:“这位……妖精,不知前面是哪家的地盘?我着急寻我那上山砍柴至今未归的爹。”
那妖怪伸手比划,指向了北山,“那山头住的是我家大王,住在巴山大峡洞里,世人称他为青衫大王,若是见着了第一棵楸树,便不要往里走了,里头啊,就是我家大王的山洞。”
南宫皓月假意听懂,点点头道:“你家大王可有化名?”
小妖按捺不住手中红缨枪,问:“问这个做甚,我也无从得知。”说着,还是催她下山去,他若是在山中见着一个老头,肯定告知他早些回家的。
南宫皓月见这妖心善,也就不便将他打晕再入,干脆走了一段路后施法隐身进去。
路上的巡山的妖精一个不见,大抵只有那一只傻妖精吧。
走了一段路后,如她所料般见到了那第一棵傲然挺立的楸树。她微微眯起眼睛,远远地眺望着远方,视线越过连绵起伏的山峦,不经意间发现北边的山头竟然有着一道深深的痕沟,那痕迹宛如大自然用神秘的刻刀精心雕琢而成,她心中暗自思忖,那里确实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
就在她沉浸在对未知的想象之中时,她那敏捷的脚程瞬间展现出来,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不过片刻功夫,她便神奇地瞬移到了那块神秘的痕沟之中。
刚一踏入痕沟,她便注意到在外头那木质的轧围栏处,有几个模样狰狞的妖怪正严阵以待地守望着。
当这些妖怪瞧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时,纷纷大惊失色,手中立刻拿起锋利的弓箭和沉重的长枪,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嘴里大声叫嚣着就要发动进攻,“什么人,竟敢擅闯巴山洞,简直是不要命了!”
南宫皓月见状,却依然不慌不忙,她那灵动的眼眸缓缓扫视了一周,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此处的风景当真宜人至极,抬眼望去,平视之间便能将一大片波澜壮阔的壮丽山河图尽收眼底,那山川的雄伟、河流的奔腾,无一不让人心生震撼。
她静静地欣赏着这眼前的美景,感受着大自然的磅礴气势,心情也随之变得格外舒畅愉悦,随后轻声说道:“我乃南宫皓月,特来拜访贵府大王,还劳烦诸位通报一声。” 说罢,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些妖怪的反应。
“我家大王那可是威风凛凛、霸气侧漏之辈,岂是你这般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呢?你竟敢如此莽撞前来,莫不是以为自己是那无所不能的捉妖师,能随意闯入我们妖族的领地?”
说罢,他心中已然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果断地让一旁的小妖快速跑去通报大王,而他则独自一人在一旁巧妙地与对方周旋着。
南宫皓月深知此刻局势危急,但她并未慌乱,而是镇定自若地拱手道:“我并非什么捉妖师,我乃是一妖啊,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听闻你家大王英明神武、威震四方,所以特地不远千里迢迢赶来,希望能够投身于大王麾下,寻求一丝生机。”
那小妖却是个执拗之人,丝毫不肯轻易相信,撇撇嘴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妖,可我看你身上却丝毫没有半点妖气散发出来,你到底是什么妖?”
南宫皓月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随即施展起自身的妖法,只见她浑身光芒闪烁,紧接着身形变幻,瞬间化作一只华丽无比的九尾金狐,那金色的尾巴如绸缎般在空中舞动,周身更是金光四射,耀眼夺目。
小妖见状,这才终于相信了眼前所见,不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果然是妖,而且还是一只九尾狐狸,你就在此处耐心等待吧,我已经立刻派人去通传大王了。”
南宫皓月向小妖缓缓道了一声诚挚的谢意。
没过多久,通传的妖怪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满脸喜色地将她迎进了大王所在的山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