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吟那几日一直心神不宁,在那冰冷的石塌之上整整休整了一日。回想起昨日自己对南宫皓月摆出那副前辈的姿态,心中满是懊悔之意。她的确十分关心南宫皓月被那般伪君子所拐骗,可同时又不希望她陷入那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经过一番思量后,她最终决定摆下一场盛大的酒宴。往日里那严峻冷酷的面容此刻已然恢复如常,她静静地坐在高台之上,对着台下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妖们一起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而坐在旁边小台上的南宫皓月,却是满脸恼怒地看着她,眼中似乎闪烁着一丝不满的光芒。
“你如今大病缠身,怎的不好好在榻上安心休养?那兔子精之前都已经再三叮嘱过了,这些日子必须忌荤腥,避免病情加重,可你倒好,非但不听劝诫,反而还大张旗鼓地摆起了宴席,这是何道理?”南宫皓月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怒火熊熊,怒气冲冲地盯着冰吟,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一般。
冰吟见状,心中不禁一紧,赶忙低声下气地说道:“好妹妹,哥哥这真的是在庆祝呀,我们终于将那临山头的可恶狮子精给成功降伏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敢欺压我们这些弱小的妖族了,如此重大的喜事,理当设下大宴,让全体小妖一同敬你一杯,以表感激。”
“若是没有你当日的倾力相助,那巴山洞恐怕早就易主了,你可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福星啊,能有你这般厉害的人物相伴,我们今后定能在这妖界闯出一片天地。”
说罢,冰吟连忙端起酒杯,朝着南宫皓月恭敬地递了过去,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诚意与歉意。
说罢,他缓缓地提起那装满美酒的盏,小心翼翼地在其中添满了醇烈的酒水,而后郑重地向南宫皓月恭敬地敬上。
南宫皓月原本心中有所顾虑,本欲直接回绝,但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台下那一张张摆满桌凳的、洋溢着欢快笑容的小妖面庞时,看到他们正喝得那般尽兴,那纯真而热烈的氛围仿佛有着一种吸力,让她的心微微一动,最终也只得勉强举起手中的酒杯,回敬了过去。
“哎呀呀,真真是没想到啊,我的这个妹妹竟然隐藏着如此高深的本事,竟能得到一大妖的传承,从而修炼成这般高强的法力,在我们巴山洞之中,可真是如同增添了一员勇猛无比的虎将啊!”
他满脸感慨与欣慰,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那声音洪亮而有力,在整个大厅中回荡着。
“哈哈,弟兄们都给我喝尽兴了,要是酒不够了就赶紧去酒窖里再多搬些来,要是肉不够了就再去山上杀两头野猪回来,今儿个,绝对管够!”
他高高地举起粗壮的拳头,用力地向下挥舞着,向台下那些欢呼雀跃的小妖们大声宣告着。
小妖们顿时陷入了一片狂欢之中,各个兴奋不已,纷纷端起那精致的金盏,朝着冰吟致以最诚挚的敬意。“大王威武!大王雄霸!”那一声声呐喊声此起彼伏,仿佛要震破天际,彰显着他们对这位大王的敬仰和忠诚。
这些随处可见的小妖们,平日里虽然平凡渺小,但如今在冰吟的带领下,他们学会了抱团取暖,彼此扶持。
他们不再畏惧外界的威胁,只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平淡而又饱暖地生活下去,在这巴山洞中,留下属于他们的独特印记。
酒过三巡,冰吟喝的酩酊大醉,懒懒倚靠在石凳上偷凉,南宫皓月只得连连摇头,叫了个没喝醉的小妖将她扶回石洞里。
“明明酒力不胜,还喝这么多。”
等小妖走后,南宫皓月将冰吟盖着的被褥往里掖了掖,起身便要离开。
前几日在门口见过的通传小妖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跪地道:“大王,二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山前来了七八个道士,法力高深,还将巴山洞盖上一个阵法,小妖们都出不去了。”
南宫皓月叫住了他,将他往外拉,生怕吵醒了冰吟,等出了房门,南宫皓月道:“大王已经睡下了,门外怎么回事?”
“二大王一看便知。”
说罢,二人急匆匆往巴山洞外的空地上走,只见七八个穿着道袍带着开山帽的道士正在施法锁山,他们阵型随时变换,由北斗七星的勺状转换成无规律站位。
“这群道士,指定是来捉我们的。”
南宫皓月跌跌撞撞走过石子路,安抚他道:“不慌,我来应付就好。”
小妖掏出弓箭,续上竹箭 便要带着身后的小妖向道士宣战:“昨个才解决了狮子精,今日又来了这么多道士,皆来者不善,二大王还是小心点。”
南宫皓月点点头,道:“你们先找个安全地段藏身,记得带上大王,我来和这几个道士会会。”
北斗七子正值而立之年,此刻正横竖交叉加固阵法,龙卷幡插在东西南北八面,开出一个硕大的阵盘,看起来威风八面,气势十足。
不远处的一片绿茵下,无涯三人躲在丛后正默默观察一切。“剑谷这帮人还真比我们早上山了,脚程挺快。”
慕蓉缓缓探出头,道:“还带了不少稀世宝贝,看来是下了血本了。”
南海剑谷,传承至今已有几百年,谷中有诸多稀世降妖除魔的法器,位列十大门派之三。北斗七子,是当值最为精锐的一支队伍,一般不会轻易出世,若非世上有极恶极强的妖魔现世,不会出谷。
北斗七子看那大道之上,徐徐走来一位姑娘,南宫皓月一身橙黄渐变宽袖,头上挽着发髻再点缀了个把珠翠绒花,很是亮眼。
璇玑道人察觉她身上并无妖气,想必是误入的凡人,大声喝道:“此地已布下降妖阵法,不时便有一场大战,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南宫皓月并不听劝,走入阵法中,丝毫没有被阵法阻隔,众人先是一惊,相互对视一眼,只见南宫皓月恭恭敬敬向各位行礼,“各位道长,能否有个商量,撤下阵法离去?”
天璇应声道:“哪里来的狂徒,我们是为民除妖,凭什么要同你商量?你莫非与那些妖物是一起的?”
南宫皓月也不知自己能否一语成谶劝降他们,缓缓开口:“巴山洞内的妖物虽占山为王,却也不曾杀人,做出穷凶极恶之事,你们自认为民除害,何不顾念他们未做恶事,放他们一条生路。”
璇玑道人厉声道:“绝无可能,是妖便恶,人人得而诛之,何况这里一窝妖孽,恐怕是留不得。何况百姓从未相传妖做善事的谬论,你也擦亮双眼,别被这些妖物蒙蔽双眼,站错方位。就此离开,便不会伤及你,若是现在不走,待会被那些妖物劫持,我们可不会救你。”
南宫皓月不甘离开,她不愿双方开战,“山中妖物多弱小,大多还未完全化形,尚且没有伤人的能力。道长,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天璇道:“你的意思是,等他们羽翼渐丰,为祸人间再除不迟。”
南宫皓月冷冷看着他,道:“你们只见一群妖群聚山中,为虎作伥,而我见到的却是一群无依无靠的小妖抱团取暖而已,你们若再毁他们家园,他们便无处可去了。”
“他们若在北荒安分守己,我们尚且不会越界,而他们如今在人间窝横,便早该想到今日。”
南宫皓月自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默默垂下头,感念自己已经到了迫不得已动手的地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人皆尘埃,何苦各自为难。”她侧着身子,遥遥透过山体看到了熟睡的冰吟,她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她略略看向东方,那海岸之际,是她的师门,传授她十八般武艺的地方。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她从手中祭出一柄长剑,冰锋为刃,寒雪为芒,天地间纷纷下起了小雪,此刻她双眼猛的睁开,将剑插入了地面石堆中。
一股寒雪风暴的剑气涤荡四方,龙卷幡所铸成的法阵也随之碎成百瓣。
“天老爷的,南宫姑娘急眼了,自己人都伤。”无涯抓紧了树干,险些被这道剑气吹走。
慕蓉没好气白他一眼道:“谁和你是自己人,没脸没皮,不知羞。”
诛颉被沙尘吹的睁不开眼,努力握紧了立在地面的短刀,道:“什么情况啊,他们是没有谈妥要开打了吗?”
等剑气过后,无涯从树后出来,烧了一张灵符,变换出一片树灌,三人随之躲在后面继续查看,“没错,南宫姑娘法力高深,不知对上北斗七子又当如何呢!”
慕蓉替南宫皓月捏了一把汗,担忧道:“北斗七子的七星阵尤其厉害,二三三战,若是爹遇上他们也讨不得好处,南宫皓月虽厉害,到底只是桃李之年,如何能敌过他们呢!”
无涯却不知为何,对她十分信任,道:“看她这这一剑冰雪之势,足以撼山动地,想来法力不凡,他们几人对上,谁赢谁输还真不一定。蓉儿妹妹别太早担心,万一她还有什么隐藏实力呢?”
慕蓉被他说了一通,也就安下心来,默默为南宫皓月鼓劲,“先静观其变吧!就你话多!”
无涯也不恼,只当是平常,看着远处那一席宽袖橙衣陷入了沉思,印象中,前些年好像也有这样一道身影,一个人抵御千军万马,在兵戈中持剑。
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南宫皓月又陷入了保卫之战。
天璇几人被剑气镇退,纷纷祭出法器抵御,寒气入体,钻心刺骨,而眼前那名女子,眼中虽满是伤情,士气却一点不弱。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有如此修为?”
南宫皓月自认不是神仙,只轻描淡写道“不过沧海一粟,为护所爱之人以及她之所爱而战,我不觉心中有愧。”
南宫皓月缓缓上前,天璇变换出彩石,便盖在南宫皓月头上,让她出现了短暂眩晕,随后天枢天权二人持剑弩而弓。
“庇护妖人,你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先杀了你,再捉巴山洞的妖精。”
南宫皓月挥一挥衣袖,便扬去了彩石的困阵光辉,随即用剑拦下了二人的剑柄箭矢。七人开始轮番上阵,与南宫皓月缠斗,在此之中,也丝毫不败下风。
无涯举起一片大叶子挡住了半边头,兴奋道:“我说她不简单啦,你们瞧,这不是打的有来有回吗?”
慕蓉脸上的愁容却并未消减,她不知为何南宫皓月会庇佑那些妖精,在她眼中,那些妖精盘踞在此,声名远扬,便无法在世间得到安宁,她今日保下了他们又如何,他日会有更多人来,更多人不顾手段上山。
“无涯师弟,我听闻三清山修的是慈悲道,南宫姑娘这是要保护洞里的妖怪?她是修仙之人,应该与北斗七子一致对外才对,怎么还打上了。”诛颉心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看着这番景象不是滋味。
无涯拍了拍他的背,道:“人各有志,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诛颉依然不解问道:“前些日子与南宫姑娘一番接触,她明善恶断是非,今日怎么如此糊涂,与妖为伍呢!”
慕蓉见他如此激动,道:“诛颉师兄,我们都不了解她,这就是不变事实。”
诛颉冷着脸,看着北斗七子逐渐弱下气势,道:“不如我们去帮忙吧!”
“帮谁?”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诛颉急的跺脚,道:“自然是帮剑谷的人,将南宫姑娘擒下,问个清楚。”
无涯轻笑出声,“师兄你下得去手?昔日同僚站在对立面,要你下手擒她,狠的下心吗?”
“有志者事竟成,没有什么可犹豫的。”诛颉斩钉截铁道。
“师兄,你别添乱。”慕蓉一把将他扯了下去,诛颉才愤愤不平噤了声。
南宫皓月这边,与北斗七子打的不相上下,她没有用过杀招,而且没有对人使过,她只想把几人打跑,日后也会护住这个山头,不会让冰吟以及她手下的小妖有事。
“究竟是什么来路,修为竟如此高深莫测。”七人并成一列,微微喘着粗气,而南宫皓月不同,身上已经被七人的杀招割地血淋淋。
说罢,几人便摆成七星状,将法器通通抛起,凝成一道剑阵,铺天盖地向她刺去。
此景,熟悉。
南宫皓月只记得某一个炎热的夏,有个人曾对她使过这招,不过北斗七子的千钧一发,于那天的而言,只有十之一威力。南宫皓月如常开启灵气护罩,抵御了千千万万的剑力。
剑力退去,南宫皓月只觉无力,息吾草的寒毒逐渐入侵,让她的肾脏还是刺痛 她单膝跪地,寒气游走于血脉中,逐渐冻上了右手。她一把抓住右手,输入暖流,试图缓解。
众人时间她青筋暴起,脸色痛苦万分,此刻已经单膝跪在地面悄悄哀怨。
众人见此妖女已然脱力,便一拥而上。
这时,无涯与慕蓉见势不妙,一个飘带将众人拦住,无涯也举起剑刃警告他们不许靠近,“事已至此,各位还不打算放过她吗?都说剑谷是名门正派,我看不过如此,趁火打劫乃是小人所为。”
一身寒冰刺骨,南宫皓月蜷缩在地上打滚,她急切寻求火怨,让她回暖,诛颉也跑了过来,蹲在地上一般般看着她,“你怎么样了?怎么身体这么冷啊!”
他抓住了慕蓉的衣角求助:“师妹,南宫姑娘怎么了,你快来看看她。”
慕蓉俯下身,抓住了南宫皓月的手臂,使劲将她的手按住,并号上了脉搏。没过以后,慕蓉全身都被冰霜覆盖,手指也沾在了南宫皓月手上,血管结冰,根本把不了脉。
慕蓉赶紧松开了她的手,并运转身上灵气将身体回暖,“怎么回事,她身上血管都已冻结,我也查不出什么病症。”
诛颉眼睁睁看着南宫皓月被冻的瑟瑟发抖,嘴里不断喊着冷好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无涯从兜里递过一张生火符文,交给了慕蓉,道:“生火符,让她握在手里。”
慕蓉不顾寒冷,抓住了南宫皓月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打开手掌,将生火符放进她攥紧的手心。
南宫皓月神志不清,只觉自己走在冰天雪地的北荒冰原,衣裳单薄,又饿又累。
这时,天空升起一轮新日,她感受温和的太阳,稍稍张开了眼睛。
霜白的地面凝成冰晶,慕蓉一点点看着南宫皓月回暖,似乎有了些血色,嘴角才微微松开抿住的唇。她把上了南宫皓月的脉,过了一会才吞吞吐吐道:“我竟查不出是因为什么原因。”
无涯恼羞成怒,对着北斗七子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了?”
天璇不屑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与君山弟子,这女子要保护洞里的妖怪,你们与君山弟子难不成要包庇她?”
无涯才不会被这种气势压力到,只是回怼过去:“你们七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简直是卑鄙无耻,下流做作。”
几人收到人格侮辱,也不含糊,纷纷上前要将发带挑开,找他们评评理,发带既然是法器,自然不会让除主人以外的人进出,几人频频用力捶打屏障 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