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夜勾起我绵绵长恨,恨难抑,思前因,恶缘成仇更填膺,苦命女偏遇着负心人~”
戏腔幽隐凄厉,带着步步紧逼的决绝,听得人心惶惶。
陈大师却是看出了嫁衣鬼此时的虚张声势,他气定神闲地说:“不用慌张,时机未到,她还进不了门。”
众人将信将疑,看向徘徊不定的红色身影,果然是只围着村口打转,实际上一步也无法入内。
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气时,一个人影飞快的冲出了人群,扑倒在村门口的地上,紧接着二胡声音响起,似是附和着村外的歌声,弦音重重地砸在人耳边。
二胡急促有力,一声落下,又一声续接,而在这声音之下,村口卧倒的人脖子上也凭空多了一道深深地伤口,看起来是被什么细长的利器割伤,血流不止。
纪帆刚刚混入村民中间,就看到了这血淋淋的一幕,看着李楠倒在血泊中双目绝望,想要说什么却因喉咙割断只能发出“荷荷”的喘息声,他只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早在今早她面色异常,下午又拒不出门时,纪帆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此时看她被控制着死在这里,纪帆心生感慨。
在副本世界里,真的是需要步步谨慎,一步行差就错,就将万劫不复。
李楠说到底也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昨天在小泉山喝了一捧水。
想到昨天她品尝甘甜时的毫无防备的笑容,谁能想到今天她就要为此付出死亡的代价呢?
李楠从冲出去到丧命只在电光火石的短短一瞬,反应最快的陈大师也来不及阻止,只能恼怒地大叹一口气,大声对村长说:“唉,坏了,阵法要破了,让村民都散开,最好是躲起来,不要让她找到。”
这次不用村长吩咐,听到这句话的村民都慌乱的四处奔走,村长想到自己的乖孙,这会儿正在家里一个人睡的香甜,心里也担忧不止,急匆匆地向家里赶去。
乱象丛生之时,二胡声却没有停止,本是凄凉的二胡曲没有了让人痛哭流涕的共情,反而因为李楠的死亡染上了血色,渗得人瑟瑟发抖。
弦起弦落,每一声都带走一条生命,接连六七个人倒下,又引发新的惊恐,尚且温热的尸体被人慌乱地踩踏,这个宁静的小村庄如今全然一副地狱的景象。
强子就在二胡曲调响起的一霎那白了脸,可不等他深思,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痕,他茫然无措地跌倒在地,被惊叫的村民们踩踏过去,身边小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地随着他倒下。
血染红了一片,土黄色的尘土融了红褐色的血液,混合成了深沉的黑,与夜色相称。
强子口袋里的金项链滚落出来,他恍惚间看到了有一只苍老的手将项链拾了起来,仔细擦拭后放入了二胡的肚中。
二胡破旧不堪,断了的弦上还挂着血珠,半挂不落。
强子在生命散去的最后一刻想着,他脖子上被细长的丝线勒过的疼痛,就是来自于这根脆弱的丝弦吗?
明明一扯就断,为何却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琴弦和生命,到底哪一个才真的脆弱?
*
转瞬之间,女鬼就突破了大门,飞入村民中,抬起尖利的手指,划破数人的喉咙。
长发飞舞,不断收割生命,柔软的秀发此刻嗜血成性,没人敢赞叹她黑发保养地好。
陈大师急了,他不是担心村民死亡,冷漠的他自私自利哪管他人死活。只是这女鬼被绝情噬心阵锁了八年多,一身戾气逼人,若再添上无边血煞,他就无可奈何了。
可他一心筹谋数年,哪能放过即将到手的一员大将?
所以才要制止女鬼的杀戮。
“叮铃铃——”
陈大师一晃铃铛,季婉淑的身形便略一停滞,奔跑躲避的众人也心神恍惚。
她实力强横,魂铃虽厉害,但也分人,对她来说也只能影响短暂。
但对陈大师来说,一瞬也够了,他将黄符一撒,数十张黄符漂浮成阵,将女鬼围困在原地。
两人斗法一开始,村民们趁机散去,村门口倏然空荡荡,只剩一人一鬼对峙。
眼看黄符开始被鬼气侵蚀发黑,陈大师抽出腰间一条长鞭,一甩一拉,将女鬼拽入画好的阵法。
两人实力相仿,女鬼经验不如身经百战的陈大师,短暂相斗女鬼便被陈大师压制。
陈大师心中得意激动,脚下红光泛起,妖冶不似正道,这阵法竟比女鬼还要诡异三分。
女鬼原本挣扎的动作在这红光下渐渐放缓,陈大师心下稍松,他对这阵法十分信服,也曾凭借阵法驯服过许多厉鬼。
季婉淑只是他见识过的鬼魂中最强大的一个罢了,可如今还不是被他算计,落入圈套。
这么想着的陈大师,下一秒就看到一把二胡极速地飞了过来,一下子把季婉淑撞了出去。
而季婉淑脱离阵法的同时,围困她的黄符也被鬼气侵蚀成黑灰。
季婉淑此时在符阵外无声静立,就像一个静待的淑女。
陈大师却冷汗直流,又慌又怕,因为他能感到季婉淑蓬勃的怒气,正如惊涛怒浪隐藏在平静的大海之下,即将喷薄而出。
季婉淑浑身鬼气涌动,发丝飞扬,头上的红盖头无风自动,美丽的脸庞若隐若现。
只是怨毒的目光加上双颊的血泪让人心寒胆颤,不自觉忽视了她的容貌。
“我好恨哪!!!”
“我恨!!!”
“啊!!!”
季婉淑的理智已经快要消失不见。
她被绝情噬心大阵折磨了八年。
八年,谁能她是怎么度过的?
日日夜夜回忆被爱背叛的绝情之苦,身受钻心剜骨之痛,她后悔过,疯狂过,哭喊过,声嘶力竭,杜鹃啼血。
最后,不太清醒的她只留下一个执念,那就是复仇。
她本与大湾村的人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多有照拂,两厢安好,为何要如此对她?
本以为百年难遇一个知心人,两情相悦之时,便忘了人鬼殊途,忘了人心复杂多变,看不出对方虚与委蛇,犹豫不决,最终落得个身陷囹圄,日夜煎熬,悔不当初。
她看了一眼濒临破碎的二胡,透过二胡看到了内里苍老的身影,想起了这人从幼时到暮年一生的陪伴……
有了对比,就有了差距。
是她当年眼瞎,分不清虚情假意,看不清真心,即使悔恨,可有些错过的人终究是错过了,缘分不够如何强求?
她木然放任脑海中的杀意,让积攒的恨意充斥占据全部的心神。
今夜,她只求消除执念,哪怕以后万劫不复,哪怕以后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