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县长双手一合,咬牙沉声道:“好,就按你说的做。”
“丁伟,你立刻带人挨家挨户地通知。记住,让百姓们动作要快,最好在流民赶来平城之前就撤离。”
他有种预感,那帮流民不日就会过来。
丁伟神情瞬间一凛,掷地有声道:“是,大人,小的马上去办。”
可怜丁伟刚从魏县县城连夜赶回,热饭尚未吃上一口,就又带领手下众人挨家挨户通知大家搬家。
有人刚死了爹娘,正伤心难过呢,一听流民要来了,吓得心也不伤了,麻溜地滚下床手忙脚乱收拾家当。
通知到沈煜这里的时候,他愤怒又惊愕,拉着衙役追问个不停。
“官爷,你说的可是真的?流民攻占了魏县县城?魏县是个大县,县令大人就没命人抵抗一二?”
这消息来得如此突兀,他路上一丝风声都不曾听说呢。
难怪赵娘子他们要连夜赶路,兴许就是怕魏县那帮流民继续往北来吧。
丁伟忙了一天一夜,此刻饥肠辘辘,被沈煜拉着问东问西,心里早就不耐烦。
他一掌打掉沈煜的手臂,忍着饥饿道:“千真万确,你要是不想离开也没人逼你,你心里想好就是。”
说完,他扭头就走。
沈煜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不曾在意衙役的态度。
魏县县城被流民攻占了,说不得过两天就往平城这边来了,那他们怎么办?还要回去找他娘吗?
沈忠忧心忡忡地走过来。
“少爷,这可怎么办?咱们还回去吗?”
回去可就是自投罗网了啊。
沈佳怡嘟着嘴表示不满,“回去万一遇上那帮流民,咱们不就全完了?哥,你还坚持要回去找娘呀?娘说不定已经……那样了,要不……我们……逃吧……”
“佳怡!”
沈煜倏然转眸,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妹妹。
“佳怡,你怎么能如此说娘?她是我们的亲娘!”
深吸一口气,他心里似乎已经做出决断。
往沈佳怡那里瞥了一眼,他沉声说道:“你要是害怕,就跟忠叔先离开,我自己回去找娘。”
“不行!”
沈忠激动地拉着沈煜的手臂,“我曾经承诺过老爷,一定要看好你。少爷,你不能一个人回去,要回也是我回去。”
沈煜不想都这时候了,忠叔还待他沈家一如往日那般忠诚,心下感动不已。
他用力拍了拍沈忠的手背,眉眼里满是坚定之色。
“忠叔,你先带佳怡离开平城往北走,等我找到我娘,我们立马往北追上你们。”
他知道妹妹心里害怕,他不怪她,但让他放弃回去找娘,他做不到。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要去尝试着把娘找回来。
爹已经死了,他不希望娘也不在。
沈忠还想再说什么,沈煜却强硬地表明态度,此事不必再说。
沈佳怡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合适,期期艾艾地走到沈煜身边,要哭不哭地替自己解释:“哥,我、我刚才听到流民要来,心里害怕才、才那样说话,我没有不要娘,你别、别生我的气。”
沈煜心里确实有被妹妹气到,但见妹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的那股郁气突然就消散不见。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沈佳怡的肩膀。
“你别多想,我没生气。”
“你快回去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明天一早就跟忠叔坐车离开。”
沈佳怡心里松了口气,顿时破涕为笑。
“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快去吧。”沈煜无奈地笑了笑。
“嗯,我这就去收拾。”
沈佳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沈忠对小姐的无情表示心寒,同时又为沈煜的安危担忧。
“少爷,还是我回去找夫人,你带小姐离开吧?”
他这条命本就是老爷替他从阎王爷手里抢来的,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但少爷他不一样,他是老爷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延续,他不能出事啊。
沈煜却不容拒绝地下达命令:“忠叔,麻烦你再替我准备一辆马车,车上准备好干粮和水,我等你们离开之后就出发。”
见他态度坚决,沈忠沉沉叹了口气,泪水瞬间浑浊了他的双眼,他含泪点头,“好,我这就去准备。”
平城城内原本有百姓不到万人,地动过后,死伤一大半,如今城内百姓已不足五千人。
丁伟等人的速度很快,不到午时,他们已经将流民攻下魏县县城,并且在县城里烧杀抢掠的事情通知到每一个存活的百姓耳朵里。
县长大人建议大家尽快收拾东西往乡下躲一躲。
有心的人早就在得知消息的同时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至于那些根本不把流民当回事的百姓,丁伟等人也不会强行将他们驱逐出平城。
人各有命,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就看他的命了。
当天夜里,沈忠将准备好的干粮和水放进马车里,并把五万两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全部交给沈煜。
“少爷,东西都准备好了,这里一共是五万两银票和三百两碎银,你贴身拿好,别轻易漏给人看见。”
他家少爷是个热心肠的主子,出手从来大手大脚,他真怕少爷太过热心,路上随意施舍钱财。
要知道财帛动人心,万一被施舍之人是个贪心的,少爷可就危险了。
他一再叮嘱沈煜,生怕他听不进去。
沈煜沉默地接过银票,将银票和碎银一分为二,一半自己收起来,另一半却是重新塞回沈忠手里。
“忠叔,你们手里也要留些银子傍身才行。我拿一半,你拿一半,若是我和娘不幸走了,你拿着钱帮我给佳怡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若是有可能,就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也行。”
沈忠的眼泪蓦地又掉下来,糊了他一脸。
他难受道:“少爷不要说傻话,你和夫人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
“我和小姐不走那么快,我们就沿着官道往北走,你和夫人一定能追上我们。”
说完生离死别的话,沈煜自己也听着难受,他递给沈忠一条手帕,默默地点头。
“嗯,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