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坐下来商议结婚时,英华始终没有表态,沉默地低着头。
“小太保,你说话呀!”
放牛妹有些生气,嗓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英华舔着嘴唇,整个人像架在火上烤一样,浑身胡乱地蠕动着,始终一言不发。方雪莹把脸侧到别处去,遮掩着滑落的眼泪。
放牛妹叹了一口气,拍着桌子对这两个主人公说:
“你俩怎么想的?一直这么拖着不结婚不生孩子,像话吗?”
方雪莹擦掉脸上的泪,平静地开口:
“我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可是他一直像鸵鸟一样,不肯面对结婚这件事。”
“那你是什么原因不想结婚?”
放牛妹的手指朝着英华不停地戳着,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她真想说,你是坐过牢的人,还想挑什么。
英华不停地掰着手指,掰得骨头发出生冷的响声,听起来像是不屑于回应。但他还是回应了:
“我没能力照顾一个家,现在这样挺好的,如果雪莹不愿意这样的话,可以走。”
“你有没有良心……”
说着,方雪莹哭了起来,声音略带隐忍地断了。
放牛妹也生气了,冲上前,一股脑地把拳头和巴掌都落在英华的身上。
“人家等了你这么多年,青春年华都消逝了,你竟然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不是男人,你不负起责任你就是混蛋!”
美国佬拍响桌子,昭示着他一家之主的地位。放牛妹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看着美国佬。
“本来,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不干涉,但不结婚这个不行,一你得对人家有个交代,二你不能做光棍,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美国佬黑脸看着英华,语气不容置疑和反驳。
英华无动于衷地坐在那,时不时挠挠头,许久才说话:
“我不是不想结,我是现在不想结。”
“你是逼我和你提分手。”
方雪莹冷冷地说,目光投射在英华身上,冷冷的。英华不置可否地晃动着身体,闭上眼,似乎想逃脱眼前窒息的环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行,县城租的房子快到期了,我不会再续租,我搬回娘家去,从此你我不相干了。”
方雪莹站起身,不停地抬手擦掉扑朔扑朔流下的眼泪,转身穿过下厅,走出门。
放牛妹急得推搡英华说:
“小太保,快去追呀,错过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英华却钉在座位上似的,一动不动,他歪嘴笑了笑说:
“不会的,马上会有其他女人围上来的,我这样的人,找个老婆很容易。”
放牛妹手指戳着英华的额头,气得发恨:
“你是什么样的人?除了长得像个人样,你其他哪里像样。”
英华站起身,挥舞着胳膊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丢下一句话:
“就凭我长得像个人样,就有不少女人贴上来。”
果然,没过多久,英华重新找了一个女朋友。这个叫李箬的姑娘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打消了放牛妹的全部怒意,本来还为失去方雪莹这么好的未来儿媳而难过的心情瞬间晴朗了。是啊,儿子长得俊,光是这点就有各色各样的女人愿意来倒贴他,坐过牢算什么,她觉得自己的肚皮真争气,把儿子生得这样的好,起码找对象和结婚这块来说,不像陂里生了五个儿子的金花婆那么操心,那些儿子歪瓜裂枣的,找像样的老婆都难。
英华搂着李箬,得意洋洋地对放牛妹说:
“怎么样,你儿子能干吧。”
李箬羞怯地把脸埋在英华的胸膛里,放牛妹觉得这个姑娘有点不要脸,当众撒娇是很难看的事,就这点来看,没有方雪莹稳重,不过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了,英华自己喜欢的,也没办法。
后来放牛妹也私下里问过英华,方雪莹的条件比李箬好百倍,为什么就不要她了呢?英华晃动着脑袋,难为情地说出了真实的原因:
“年纪太大了。”
放牛妹点了点头,认同地说:
“的确,太老了,生孩子不好生呢。”
“妈,你想抱孙子啊?”
英富笑嘻嘻的,放牛妹也忍不住笑了说,当然想。
“行,我努力犁地!”
放牛妹伸手拍打儿子的肩膀,故作生气地说:
“尽说浑话!”
“你老人家等着吧,我是勤奋的牛,李箬是肥沃的田,让你抱上孙子是早晚的事。”
放牛妹犹豫了一下说:
“这李箬啊,长相上,比不上雪莹,没她漂亮。”
“但是她胜在年轻啊。”
英华再次强调了这个优点,放牛妹瞪了他一眼说:
“你别给我来三心两意,朝东暮西这一套,想好了和李箬在一起,就抓紧把婚结了。”
英华吊儿郎当地说:
“我考虑考虑吧!”
日子像割倒的稻子,一茬一茬地来。英华的许诺兑现了,李箬怀孕了,她找到牛屎陂来,说英华躲起来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问放牛妹:
“怎么办?”
放牛妹急得抓耳挠腮,只好让李箬先住下来,并承诺她会把英华抓回来对李箬负责的。
英华像夜里的泥鳅钻进茫茫的泥塘中,很长一段日子不见踪影。
放牛妹不敢乱做决定,说生下来吧,怕从此以后英华不管这个孩子,说不生吧,她信佛,不忍心杀生,总之进退两难。
李箬的父母找来牛屎陂,大闹了一通,要求要么结婚,要么赔钱,他们甚至提出了一个高额的赔偿金额。
放牛妹拍着大腿说:
“我把房子卖了也没法赔给你呀!”
“那就让你儿子负责任,付彩礼,结婚!”
“行,我找到他,就叫他负责任。”
可一晃数月过去,李箬的肚子越来越大,放牛妹也束手无策了。崩溃的李箬自行决定引产,她想通了,与其这样硬耗着也等不回英华,他就是一个下作的负心汉。
放牛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作孽啊,作孽啊,会有报应的……”
李箬凄惨一笑说:
“婶,我只有一个请求,等我拿掉孩子,照顾我做完月子。”
“那是一定的,那是一定的……”
放牛妹语无伦次地答应着,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说:
“我这个烂肚皮,生了这样的儿子,随他爸,没有良心。真对不起你。”
桃之也不停地抹着眼泪,看着眼前这个肚子高高鼓起的女人,想起当初方雪莹哭着离开家的背影,她们像破败的落叶,被践踏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