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但又什么都发生了。
整个过程,他们像地洞中的老鼠,以为发生得很隐秘,不可控的窸窣声在深夜里,在安静的屋中,分外刺耳。
连章爸爸的鼾声都停止了,章妈妈也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桃之一边紧张帘子那边的章爸爸和章妈妈究竟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动静,一边羞恼着却只能竭力地应付章博乱来,她一边挣扎一边隐忍,尽量减轻由于碰撞而发出的声音。
毫无顾忌的章博,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折腾了大半夜,最终两人都筋疲力尽,章博放弃了,桃之也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桃之做了噩梦般,早早地睁开了眼睛。听到帘子那头章爸爸起床外出后,她爬起来,推醒章博:
“我要回去!”
“桃之还早呢,我早饭还没做呢,等吃完早饭再走,你们反正是九点上班,多睡一会。”
帘子那边章妈妈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拍打棉被的声音。
桃之没说话,听到章妈妈也出去了,便又去摇章博,恼怒地说:
“快起来,送我回去!”
章博伸了个懒腰,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桃之更来气了,抬脚踢他,从牙缝间挤出话:
“教你闹了一夜,我没睡好,现在回去补个觉。”
章博清醒了一些,人仍旧躺着不动,只伸手过来要拉桃之躺下来。
桃之躲开他的手,开始换衣服。
“那么麻烦干嘛,就在这睡吧,吃完早饭直接去上班。”
桃之利索地穿好衣服,跳下床,正在穿鞋:
“你不走,我自己一个人走。”
章博坐起来,又来拉她:
“别闹脾气!我妈还在呢。”
桃之瞪着眼睛,气哼哼地说:
“我和她说一声就走。”
章博嬉笑起来,伸手抓她的乳房:
“虽然小,可是摸着真舒服。”
桃之站起来,躲开,眼睛里蓄了泪,胸中的委屈像针一样扎着疼。
“你说了不碰我的,他妈的言而无信。”
她忍不住爆了粗口。
章博悬在半空的手收回去,抓着自己凌乱的头发,脸上依旧嬉皮笑脸: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啊,和你共睡一床,怎么可能忍得住嘛!”
桃之扭头要走,章博急了,一直叫着:
“等一下嘛,我和你一起走!”
桃之停住脚步,不停地翻着白眼:
“快点!”
两人走出来时,正好撞上章妈妈刚从四楼的厕所回来,章博说:
“我们先回去了,桃之要回宿舍拿工作服。”
他瞎编了个理由,章妈妈朝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外面咧咧嘴:
“天还黑着呢,过一会再走吧,我现在就去做早饭。”
桃之心里不快,脸上仍旧堆着勉强的笑容:
“阿姨,不麻烦了,我们路上买早餐吃,我怕晚了上班会迟到的。”
章博推搡着桃之往前走,一边回头对妈妈说:
“你别管了。”
章妈妈挥手,小声地说:
“小博,休息的时候就带桃之回来吃饭呀。”
章博应了一声,便赶忙跑走去追已经下楼去的桃之。
“哎呀,急什么。”
桃之不理她,脚步生风似的,可下了楼,一下子又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这里的巷子四通八达,像章鱼的爪子,伸到不同的方向去。
她气呼呼地停住脚步,等着章博来领头。章博又故态复萌,嬉笑着说:
“你看吧,我不和你一起走,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
桃之冷冷地说:
“这里就是贼窝啊,把人拐进来了就逃不出去了。”
章博拉起她的手,往其中一条巷子走去。
“好啦,别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吗,昨天晚上你爸妈都在,你还那样……”
桃之说不下去了,这事说起来又再次恼羞起来。
“我又没有怎么样,年轻气盛的,肯定对你有反应啊,再说了,我要是对你没有半点反应的话,我就不是个男人了,一个男人喜欢一个人女人,身体是自然的对她会有反应的。”
章博说得一套一套的,桃之听得一愣一愣的,像是有道理令人无法反驳但又觉得很不舒服,究竟是怎么不舒服她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觉得这事儿像一个被装饰得美丽的人偶被剥去了华丽的衣裳,赤裸着令人羞耻。
“可是我们有约定在先,你没有遵守约定,你是在强迫我。”
章博叹了口气,又开始他的歪理:
“怎么会是强迫呢,你也有反应啊,我都听到你闷哼了好几次呢。”
桃之泄气般停下了脚步,章博也停下来,回过头疑惑地看她:
“怎么了?”
昏暗的巷子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几只野猫突然横穿过其间的水沟,转瞬又失去了影踪。
那几声闷哼像是梦一样,她是因为挣扎而发出的还是因为自然反应而发出的?她紧张的是章博的父母是否听见了,如果听见了又会怎么看她?她是一个淫荡的女人吗?
她捶打章博,气狠狠地说:
“都是你害的,他妈的都是你害的。”
章博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说:
“你发什么神经啊,别在这儿喊叫啊,这周围的人还在睡觉呢!”
桃之低声地啜泣起来,为着自己变成了一个淫荡的女人。
章博觉得她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你哭什么?”
“我不干净了。”
桃之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章博叹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发乎情的事,你情我愿的事,这么不干净了。”
桃之回到宿舍后,在淋浴喷头前站了很久,呆呆地任由冷水冲刷着身体。热水只在夜里供应,早晨,喷头里出来的只有冷水。可她却不觉得冷,只觉得被章博摸过的地方需要一遍一遍地冲刷才会干净,她惧怕潮湿的下体,像洪水猛兽般令她觉得无力招架和恐惧。
章博说那是自然反应,正常的女人都会有反应的。没有反应的那根本不会是女人。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自己是一个有反应的女人这个事实。过去奶奶和她说过,女人得冷若冰霜,才会有价值,才会高人一等的,可她羞耻于自己的身体在瞬间臣服了。
这真的很讨厌。
她恨死章博了。
喷头关掉后,淋浴房恢复了安静。
桃之孤零零地、湿漉漉地站在空荡荡的淋浴房当中,她下定了决心,她要和章博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