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来探望受伤的夫人,离开的时候却被担架抬着。
她和她的丫鬟白蕊,不知怎么回事,都出了疹子,还晕倒了。
二小姐回来大半年,一直在出疹子,众人也不以为意。
大家奇怪的是:“夫人不是出府养病了吗?”
“车刚一出城,马就受了惊,夫人额头都受了伤,差点撞出个好歹!”
“侯府离不开夫人!”
“就是,哪有当家主母到庄子里去养病的。”
府里议论纷纷。
夏侯爷大中午回来,脸色一片黑沉,一脚踹开王氏的院门,语气难掩愤怒:“你又搞什么名堂?祯儿叫人来跟我说,昌宁郡主在咱们府失踪了?”
王氏错愕地抬起头:“老爷,您可是弄错了?昌宁郡主好端端回府了呀!”
“到底怎么回事?”夏侯爷一路心急如魂,头上阵阵冒汗,听门房说昌宁郡主已经出府,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直觉这阵子诸事不顺,说来说去,还是王氏这个主母不称职,私心太多,能力又不够。
小门小户出来的,确实难当侯府主母大任!
“老爷…”王氏红了眼:“郡主失踪的事,竹儿也来我这里报了,她可能也去找了祯儿。这是个乌龙,昌宁郡主可能就是到园子里走了走。我也和竹儿说了。”
“竹儿到你这里来了?”
王氏点头:“她也不知如何知道,我又回来了。”
“你出府养病的事已经报到安阳王府,如今却还好生生待在家里。”
夏侯爷有些不满:“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竹儿告诉安阳王怎么办?”
“妾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传出去的啊!”王氏冤枉大叫:“老爷不是派了人在院门口守着?谁知二小姐这么手眼通天?”
夏侯爷警告:“安生养着,过几天好些了还是要走的!别整什么幺蛾子!”
“妾身知道了。”
她这样红着眼娇娇柔柔的说话,还如同年轻的时候,夏侯爷顿时又有些后悔:“你生着病,还要处理这些麻烦事,我不该怪你。”
“妾身多谢侯爷体贴。”王氏觑着夏侯爷的神色:“还有件事,妾身要告知夏侯爷。”
“你说。”
“竹儿和她的丫鬟白蕊,不知怎地,突然发了疹子。”王氏抖了抖身子,好似有些害怕:“我遣了大夫来瞧,都说可能是天花。”
夏侯爷大惊:“什么?”
“妾身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王氏带着哭音:“还在妾身的院子里,当场就晕过去了,我都吓到了!”
“在你这里发的病?”夏侯爷又惊。
“老爷放心,已经着人消过毒了。”
夏侯爷这才放松了些,却还是叫小厮来:“去弄了草木灰来,院子里里里外外的撒!”
小厮应声而去。
“到底怎么回事?”夏侯爷手指叩着桌子:“无缘无故的,府里怎么会有天花!”
“我找人来问了,听说白蕊那丫头,昨日出了府,许是外头带进来的。”
“马上就要和安阳王成亲了,在这节骨眼上,怎么出这种事?”夏侯爷坐不住了:“我去竹儿院里看看。”
夏侯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王氏望着床顶上的帷布,冷冷一笑。
柳枝迟疑地问:“夫人,二小姐真的得天花了吗?”
“怎么?你觉得有假?”
“奴婢不敢。”
王氏瞧着她头顶的金蝉步摇,嘴角翘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却没有开口。
柳枝转了话题:“听说天花传染性很强,老爷还过去看,可见老爷还是很疼爱二小姐的。”
王氏冷哼:“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能疼到哪里去?”
“啪!”
一个茶杯摔落到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柳枝手忙脚乱上前收拾:“奴婢手滑了,奴婢该死!”
“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王氏收回视线,在柳枝刚出门时,再次出声:“奴婢就是奴婢,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柳枝身体一僵。
倚香院里,丫鬟们蒙着面,端着水盆进进出出。
东厢房的床上,侧躺着一个人影,头戴白纱,裸露在外的额头,红色疙瘩遍布。
夏侯爷走到一半便住脚,吩咐小厮:“你去二小姐院里看看情况,看她好些没有。”
小厮正要走。
夏侯爷又吩咐:“别靠太近!准备些生石灰,出来之后撒一撒!”
小厮方走,夏侯爷转身往书房去,他要好好想一想,天花是有可能要人命的!
万一治不好,和安阳王的亲事怎么办?
这么好的女婿,他不能丢了……
小厮过了大半天才回来,他不止用生石灰撒了身子,还去洗了个澡。
夏侯爷很满意,让他进来回话:“二小姐确实得了天花,大夫还没走呢。”
“你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
“夫人请的就是刘太医。”
夏侯爷身子一软:“刘太医怎么说?”
“病程凶险!”小厮不知该不该说:“发病太快了,普通汤药极难抑制,另外天花传染极大,倚香院离主院太近…”
“这是什么意思?”
“他建议给二小姐换个院子。”
.
夏若竹的梦里,又出现一片参天大火。
猩红的火苗肆掠,入目所及,通红一片。
仓惶的人声,凄厉的叫喊,不绝于耳。
恍惚中有温柔的女声喃喃低语:“阿竹,闭上眼,别怕。”
她眼皮颤抖许久,幽幽转醒,听着门外的低语,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再等一等。”
听声音是两个婆子。
第一人道:“等会火起时当心些,若烧着了旁边的院子就麻烦了。”
“还用你说,这院子偏僻,唯一离的近的只有桐华苑,我安排几个小厮在院子里等着了。”
“你还安排了其他人?夫人说过,这事得千万小心,别露了马脚。”
“你不放心你自己安排?”
“我不是这个意思,万一事情暴露……”
夏若竹轻咳两声,感觉嗓子似乎在冒烟,费力叫了声:“水……”
门外的人吵得正欢,全然没听到。
夏若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从床上爬起来,左手轻轻抚摸右手指上的戒指。
今日午时醒来,她竟然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院门紧锁。
她本来想看看床底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却在床底捡到这个,本以为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好在没有丢!
她在心中轻唤:【阿月!】
欢快的小女娃声音传来:【主人,我在。】
夏若竹面色微松:【门外的对话你可听到了?】
【阿月听到了。】
【那等会便靠你了。】
倾耳许久,却没听到阿月回话。
夏若竹不放心,追问:【阿月?】
吞吞吐吐的声音这才响起:【主人,她们是要放火?】
【聪明,正是如此。】
若不是这一次,她都不知道,王氏对她的恨意已经到如此地步,竟然要她去死!
阿月听了夸奖,不喜反急:【那主人你赶紧逃啊!】
夏若竹有些懵:【有你在,我何须逃走?】
【主人,此时不走,等烧起来可就走不了了!】
夏若竹心生不妙:【你之前不是与我说,你有上天下地之能?】
阿月忙点头。
【亦能呼风唤雨?】
阿月挺起胸膛:【没错!】
夏若竹放心阖上眼:【那区区一点小火,想来也不在话下。】
【这是自然。】
【啊啊啊……不是……】
夏若竹差点被脑中的声音叫唤得晕过去,她屈手弹了弹指中戒:【你安静些,吵得人脑袋疼。】
【不是,主人!】阿月却没消停,语带颤抖:【阿月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呼风唤雨手到擒来,但单靠阿月自己无法施展,需借助主人的能力!】
夏若竹拧眉,表示不理解:【这是何意?】
语气中的冷意过于明显,阿月瑟缩一阵,愈发怀疑自己走投无路跟了个不好相与的主人。
但她在那床脚,已待了不知多少岁月,好不容易遇见有缘人,还狠狠揪她头上的小触角。
她就这般被唤醒,不从也得从。
阿月咽了咽口水:【意思便是,阿月空间内藏书众多,修真习武春耕相卜应有尽有,主人只要习得,可上天入地呼风唤雨……】
阿月声音渐弱,无它,新任小主人双眼正无情朝她飞刀子:【这便是你说的无所不能?】
阿月不敢答。
她直觉,若可以,新主人会吃了她。
夏若竹闭了闭眼睛:【死到临头,你与我说实话,你除了有那堆书,还能做什么?】
阿月:【还……还有三亩地。】
夏若竹轻嗤:【这有何用处,我又不会种地。】
【无需您种,种子撒入即可。】
阿月脑瓜子飞快转动,生怕一个不如意,又被眼前暴躁的小主子扔了:【您想想,只要有这几亩地,您就饿不死!】
【我有的是钱,怎么可能饿死?】
【但您被关起来了啊!】
夏若竹气闷:【这么说,你一无是处!】
【主人,不能这么说!】
切断脑中思绪,夏若竹站起身,朝院门走去。
也不知这院子多久了,院门极其破旧,在月光下,一眼望去,一片斑驳。
“有人吗?”夏若竹蹲在门口,朝外面轻喊。
“叫什么叫!”一个婆子走过来,看不清脸,只一双浑浊的眼透着一丝微光。
“噗!”一声轻微声音过后,眼角突然缓缓渗血,从眼角蜿蜒流下,一片诡异。
婆子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啊……”
叫声还未停,她腿突然跪倒到地。
“刘婆子,你搞什么鬼?”
另一个声音传过来:“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
脚步声踏踏响。
“别过来…”刘婆子惊恐地叫,还没说完,隔着门缝露出一只眼睛,漠然地盯着她,低低的女声响起:“让她过来,你若多嘴,我杀了你。”
声音冰凉,听不出一点人气。刘婆子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连眼和腿的疼都顾不上了。
“有一只大蜘蛛!”刘婆子语气里带上了哭音。
真疼啊!她的眼睛是瞎了吗?腿断了吗?这二小姐太邪门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真是出息,一只蜘蛛把你吓成这样!”
又一张脸慢慢出现在视线中,却很快化为惊恐:“啊!!!”
同样是右眼,血色蔓延。
刘婆子不合时宜地想:有人作伴,也好。
两个婆子跪在门口,和夏若竹眼对眼。
“把门打开。”夏若竹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