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收拾,夏若竹便出了门。
她没有走院门,炼气五层的身体,小小的院墙拦不住她。
提气纵身,不过三两步便如蜂猴般,轻飘飘落到院外小径上。
夏若竹没做停留,径直朝一个方向狂奔。
不出片刻,她就来到了王府中灵气最浓郁处。
不错,她此行的目的地是
——
鬼屋。
斑驳的院门上藤蔓漫布,因是深秋,多已枯萎,只余残枝败叶挂于其上,如同一双沧桑的老人手臂,紧扒院门,远古又神秘。
透过门缝朝内看,满是杂草和枯枝败叶。
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
夏若竹站在院门外,心中犹豫。
她跟白蕊说得信誓旦旦,其实心中也没底,这才急着将白蕊送走。
这隐在暗处的高人,比她强上许多。
但她冥冥之中有种预感,高人对她并无恶意。否则她在王府接二连三地突破,早该引起高人【关照】。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有心无力。
温老夫人说过一句话:一个死人,我怕他做甚?
结合她和石嬷嬷的谈话,夏若竹判断,说的有可能是院中之人。
温老夫人都不怕,自己就更不需要怕了!
甚至,温老夫人迫切想要她留下血脉,什么血脉?难不成……她其实和高人有血缘关系?
夏若竹做好心理建设,稳住心神,依然攀着院墙,三两步跨进院子。
她小心翼翼放开神识,却不敢放得太远,只在半丈范围内逡巡。
神识扫过,视线无阻。
院内残败,院角有一口枯死的井口,却无异常,灵力也很平稳。
院子是当下常见的院落格局,居中正房,东西两侧为左右厢房,俱都上了锁。
夏若竹仔细感应片刻,均未发现异常,决定从右往左一间间搜过去。
来到右厢房禁闭的门扉前,夏若竹抬手,指尖灵力形成一股细线,沿着锁的孔洞钻进去,不多时,细微的咔一声过后,锁便开了。
夏若竹没有着急进去,而是摆好防御的姿势,谨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等了许久,依然没有动静。
她长松一口气,看来微动灵力也不会惊动高人,这般想,心中的底气更足了些。
她后退丈远,这才操控灵力,打在门板上,开门声音嘎吱嘎吱,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夏若竹脸色一变,身形暴退,直到退出院墙外,颤栗感才减轻许多。
透过神识朝打开的厢房门看去,因久未住人,烟尘飞舞,细微的灵力飘荡在空气中。除此之外,毫无异常。
夏若竹蹙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蹲在墙头,把正房和左厢房的门如法炮制打开了。
接二连三的动静,屋内都没有任何反应,夏若竹也胆子大了些,神识放出,进入屋中一寸寸搜索。
许久之后,她心中一喜,找到了。
东厢房一处墙角,传来细微的灵力波动,夏若竹的神识小心翼翼扫过好几遍,确认是这里没错。
但墙角光秃秃,一目了然。她在墙上找了许久,也没发现任何端倪。
正思索要不要将神识探进去探查一番时,地面突然塌陷,出现一个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夏若竹眉头微挑。
她很确信,她方才什么也没做。
但隐秘的地洞却自行打开,颇有些请君入瓮的架势。
要不要进去?
夏若竹不出片刻便做了决定。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弄明白真相,若事到临头却畏首畏尾,那修真路也走不长远。
黑洞深不见底,夏若竹探出神识,却发现似乎有无形的屏障,将神识隔离在外。
她想了想,捡了一些小石子,朝洞口扔进去。
许久,没听见任何回响。
夏若竹迟疑片刻,心念微动,一簇火苗闪现在指尖,纵身跳下去。
耳边风声急簇,夏若竹越降越快,却迟迟未到底。
照这种速度下去,即使到底了,她也会摔成一个肉饼吧!
手指灵力一团团打到侧下方石壁上,她下降的速度果然降低许多。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之时,异变突生。
一支带着冷芒的长箭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夏若竹身体一个腾挪,眼明手快避开。
但这好似一个信号开关,更多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飞来,夏若竹刚开始还纵身躲闪,慢慢地,躲无可躲。
箭矢密密麻麻,再这么下去,她会被扎成筛子!
夏若竹快速变幻手势,一团灵力从体内升起,环绕她四周一圈,形成一个罩子。
罩子半透明,看似脆弱,箭矢打到其上,却如同撞到铁钟,发出清脆的哒哒声,随后卸了力道,掉落下去。
只灵气罩被撞击的地方薄弱了一些。
夏若竹大喜。
这金光罩法术是她第一次在危险的时候使用,竟然效果这么好。
她一边继续释放灵力,加固灵气罩。一边操控灵气罩缓慢下行。
视野中突然出现一簇亮光。
难道要到底了?
夏若竹心中疑惑,这地下已不知多深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强的亮光,这不合常理啊!
她鼻子微嗅,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气。
不由脸色微变,这亮光不会是火吧!
亮光在视野中越来越大,焦香气也越来越明显,夏若竹在满面惊恐中,一头扎进火海。
灼热感扑面而来,有金光罩隔绝,夏若竹毫发无损。
但她心中的焦虑感丝毫没减轻。
金光罩快撑不住了!
夏若竹又快速打出一连串的手势,随着她动作的变幻,面前慢慢悬起小水珠,水珠越积越多,看形状竟然像一条水龙,盘绕在夏若竹周身旋转不停。
“啵!”金光罩摇晃几下,终撑不住破灭了。
火蛇迅速席卷而来,关键时刻,火龙突然壮大,再壮大,再嘭的一声,爆破开来,地洞下起一阵淅淅沥沥的雨。
火势迅速减弱,夏若竹趁此机会,连续几个翻腾,就跳出了起火圈。
此时,她已脚踩实地,背对墙面,警惕地盯着不远处因水龙溃散又汹涌昂扬的火势,心中惊叹不已。
也不知这火是怎么来的,丈余大小,却好似怎么都烧不完。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夏若竹沿着地道方向,继续摸索着朝前走。
约莫走了一刻钟功夫,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夏若竹想,估计会有水源。
果然,再走没多久,就听到了缱绻流动的水声。
通道已到尽头,右拐,视线豁然开朗。
一条地下暗河呈现在眼前,水流平缓宁静,有不知名的鱼在里面惬意缓游。
夏若竹却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她想也没想就迅速后退,只是为时已晚。
水流突然卷起巨大的浪潮,向着她的方向扑面而来,不过顷刻间,夏若竹就被吞噬在河流里。
河水四面八方朝夏若竹的口鼻涌过来,夏若竹片刻的慌神过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会水,即便会水,这么湍急的水流中,想要逆流而行,也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夏若竹放松身体,让自己顺着水流的方向飘走。
遇到石壁处,她便伸脚轻蹬。
也不知漂了多久,夏若竹眼尖,发现前面的水体中有一簇发光的不明物体,漂到其身边时,她迅速伸手,将其卷入空间。
神识内视,原来是一团鱼卵。
夏若竹也不知这是什么鱼的卵,但她下意识觉得,这和自己在外头随意买的家生鱼相比,是好东西,遂将其投入池塘里。
她一路往前漂,一路又遇上不少鱼卵,都被她不客气地收入空间里。
正当夏若竹收鱼卵,收得不亦乐乎时,脚趾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夏若竹的身体都快弓成了一只虾米。
她忍着痛朝下看,就看到一条鱼,张着细齿,扒在她脚边。
被咬的地方有细细的血线渗出。
最要命的是,她觉得被咬的地方竟然开始发麻!
这玩意不会有毒吧?!
夏若竹顿时心生无力之感。
她方才还在想,幸好这水里没什么危险,谁知这么快就被打脸!
她使劲蹬腿,甩开脚边的小鱼,学着之前看过的游泳姿势,在水中快速滑动。
却无甚作用,划了半天,也不得其法,速度并未加快半分。
夏若竹脸色都开始发白。
有哒哒哒拍水的声音越来越近,有鱼群沿着血腥气追过来了。
夏若竹思绪迅速转动,思考解决之法。
这些鱼这般凶猛,又食肉,若她给它们肉呢?
想到这,夏若竹迅速从空间抓了一条鱼,朝后远远抛出去。
灵鱼落水,夏若竹很快看到,追着她的鱼有一部分掉头,朝灵鱼掉落的方向游去。
真的有效!
夏若竹当机立断又抛出第二条鱼,第三条鱼……
跟在身后的鱼群果然都被吸引走了。
危机解除,夏若竹后知后觉,感受到不只是脚趾,现在整个右脚都失去了知觉,这种感觉还在上沿,到小腿……
连神识都跟着钝钝地疼。
她迅速调动体内灵气,堵住腿部几处大穴。
总算堵住了毒液的上涌。
但如此一来,她体内的灵力就完全无法运转了。
夏若竹心中暗自发苦。
实在没想到,这所谓的鬼屋下面,竟然藏着这么多凶险,若早知道
——
该做好更万全的准备。
意识随着水流浮浮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抹亮光出现在视野中。
夏若竹心神戒备,若再遇到危险,她只能躲进空间里了。
只是这样一来,就会有空间被暴露的风险。
亮光越来越大,夏若竹随着水流的冲击,“吧唧”一声落到实处。
抬头四顾,这是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墙壁四周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这方封闭处映照得亮如白昼。
夏若竹四下打量一番,暂没发现异常,便低头打量脚趾的伤,脚背已经肿得老高,通体黝黑。
夏若竹思虑片刻,心中有了底。
她先把堵住大穴的几处灵力放开,双手快速结印,按照之前在书简中学到的扶春术,将脚部的毒血从伤口处逼出。
毒血逼出后,脚背慢慢恢复正常,脚趾伤口处流出来的血也成了殷红色。
夏若竹才停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施展扶春术,因此不甚熟练,灵力消耗极高。
夏若竹正欲打坐,恢复一下丹田中空空如也的灵力。
一道声音如惊雷般炸响:“来者何人?”
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落不到实处。
和之前她神识外放不小心惊扰到的高人是同一个声音!
夏若竹忙抬头四顾,却未发现任何端倪。
她也顾不上打坐了,连忙站起身,垂首作揖:“晚辈夏若竹,无意发现前辈居于此处,前来拜访,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噢?若我不见谅呢?”
“这……”
夏若竹咬紧牙关:“晚辈这就走,出去之后绝不透露此地一丝信息!”
等再强些再来便是。
高人却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有意思。”
夏若竹不解这话何意,刚一抬头,眼前场景却变了。
她头上绑着纱布,从床上坐起,一声清亮的童声从门外传入,天真软糯:“娘!”
夏若竹浑身巨震。
不待她反应过来,一道小小的身影已经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娘,您好些了没?能陪我一起玩吗?”
夏若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却慈爱:“好孩子,娘这会有些累,你自己一个人玩,娘在一旁看着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娘!您好久都没陪我一起玩了,我好想您陪我一起玩!”
夏若竹靠在床头,缓了许久才道:“洛儿想玩什么?娘在床上陪你可好?”
“洛儿想骑马马!”
夏若竹脸色一僵。
“娘,您怎么不说话,您是不是生洛儿的气了!洛儿不想骑马马了!您别生气!”
“乖洛儿,娘不气。”
夏若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总算能下地活动。
在这些天,洛儿每天都会跑来,上窜下跳,再缠着娘亲陪她玩。
夏若竹既无奈又开心。
但她的好日子在一个月之后终结了,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突然从屋外冲进来,对着她一阵拳打脚踢:“臭婊子,贱货!你对静儿做了什么?她差点小产你知不知道!”
洛儿吓得缩在墙角,哇哇大哭。
夏若竹怒火中烧,恨不得扑上去就和男人对打,但实际她只是缩着头,无辩解:“我什么都没做啊!”
“还敢狡辩!静儿都跟我说了!”
落在夏若竹身上的拳头更欢了。
男人施了一通暴后,酒气上涌,斜在床头呼呼大睡。
夏若竹看看床上的男人,又看看缩在墙角的孩子,满目茫然。
洛儿慢慢挪过来,语气小心翼翼:“娘,您别走好不好?爹对您不好,洛儿对您好?洛儿舍不得您!”
走?夏若竹呆滞片刻。
“爹每次打了您,您不是都偷偷的跑吗?”
洛儿澄澈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娘亲消失不见了。
“娘,爹打您也是为您好,您要是不总想跑,爹就不会打您了!”
夏若竹:“……”
“娘,咱们一辈子都要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一辈子?这个词仿佛有魔力,狠狠撅住了夏若竹的心。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玉雪可爱的孩子,温热的触感,让她心中万分不舍。
良久,她挣扎起身,走到熟睡的男人面前,狠狠一巴掌打下去。
看到他脸上鲜红的手掌印,夏若竹很满意,但不过瘾。
啪啪啪又连扇好几巴掌,男人在疼痛中睁眼,正要破口大骂,就见夏若竹举着一个花瓶,如魔鬼般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见他醒来,嘴角诡异一翘,手中花瓶狠狠砸落。
“不!!!”
夏若竹丢开手上的花瓶,满意地看着男人额角渗出的血,这才转头看向洛儿。
洛儿被吓坏了,身子拼命往后缩:“娘,娘,您别这样,我害怕!”
“好孩子。”
夏若竹却没靠近他,只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眼,似要把他的样子烙进心里。
缓慢伸手,虚空一推:“你不是我的孩子,去吧!”
啵!
场景一阵变幻,夏若竹一睁眼,发现自己依然在那处地下洞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