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留白跟猛兽进村似得,就连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非常不好惹的赵虎提着棍子出来的时候都没赶上打架的趟儿,只能一路小跑跟上自家老大威武霸气的身影,跟在她身后当个狐假虎威的小弟。
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正常的村子要大一些,但不是户数多,多出来的空地是为了给来往的人存放马车之类的东西的地方。
现在村子里的最大的一个空地上非常热闹,一群人被村民围着,明明被围着的人数量更多,但被围着的人却只是被动防御,且情况看似剑拔弩张,实际走近些后就能发现,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他们只是对峙,并没有太浓的火药味。
莫留白过来的动静有点大,她是一路打过来的,那副凶残且不好惹的样子太扎眼了,弄得村里人好似都有些不会了。
莫留白人还没走近呢,就扶着肚子,表情不善的开了口。
“做什么,土匪强盗吗?我还没起来呢就有人往我房间里冲,还知不知道点规矩了?我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冲撞了你们承担得起吗?还是你们村子的人就是故意坏我名声的?”
有的时候,一人表现的咄咄逼人些,其他人就会下意识的退让。
就像现在,明明莫留白一路打过来的,哀嚎的村民躺了一地,但面对莫留白的质问这些人反倒沉默了。
当然,这其中的主要原因也正是因为莫留白是一路打过来的!
等走近一些后,莫留白才看到被人群遮住的,躺在地上盖着草席露出一双土布鞋脚的——尸体。
这脚很显然是女子的,看草席覆盖的大小形状,莫留白也几乎能确定,这应该是一具女子的尸体。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想到了鼠头人,当下神情凝了凝。
现在可还没出县城边界呢,按理说她们县城的鼠头人都被她清理干净了,且那些鼠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在知道有她的存在后,几乎很少再出现了。
但现在,她面前多了具疑似受害者的尸体!
莫留白下意识脚步一转就要去看看那具尸体,这个时候跟在莫留白身后的赵虎也看到了那具尸体,他的想法显然和莫留白的一样,当下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谁死了?你们村子出鼠头人了?”
这座村子位于官道附近,且做来往客商歇脚的生意,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当然清楚最近沸沸扬扬的鼠头人的事情。
但这事还真和鼠头人没关系!
有个中年汉子当下站了出来。
“你别胡咧咧,我家妮子是被人害死的,可不是什么鼠头人干的,这件事你们得赔偿!”
莫留白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尸体前,随后她几乎是毫无避讳的用脚掀起了一点草席,顺畅的透过掀起的缝隙看到了尸体的全貌。
尸体确实是个姑娘,不过身上没被撕咬的痕迹。
鼠头人杀人是为了吃,这也导致它们狩猎的时候手法很残忍,甚至有些鼠头人会一边狩猎一边吃,它们非常享受猎物痛苦挣扎的样子。
但这个姑娘身上虽然有明显的青紫痕迹,却没出血口,只一眼莫留白便能断定,这姑娘是被人掐死的,且死前受过殴打,脸上有很明显的巴掌印,脖子不正常的向上伸着。
确实是被人害死的。
在确定这一点后莫留白淡定的放下了脚,草席再次覆盖了这姑娘的身体,她差不多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了,对这姑娘的死也觉得惋惜,但再抬眼,她的眉眼里却是不耐烦。
“怎么,你们村子里死了人,就能往别的女子的房间里冲了?”
莫留白这句话直接炸出了村子里的真正话语人——村长。
那是一个苍老却矍铄的老人,原本站在几个老人中间并没开口,见莫留白那般怒气冲冲的过来,也只是眉头微皱像是不喜,却也没开口说什么。
但现在若是他再不开口,他们村子的名声可就要坏掉了!
“这位夫人,我们村子里死了人……”
这是想让莫留白以死者为大不要无理取闹纠缠不休了。
莫留白可是老江湖,这村长是什么德行的人几乎一眼她就确认了,所以根本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打断。
“什么死人活人的,你这话说的像是这人是我杀的一样!我住过来又不是借宿,不管吃的喝的还是住的甚至是你们烧的煤炭那都是要算钱的。怎么,我就住个店,还要背上人命官司不成?”
莫留白实在是太理直气壮了,且她言语间并没有对村长这个‘长辈’的尊重之意,这就把村长想要拿长辈的谱说教一番的心思压了下去,并且点明了,她是来住宿的,可不是来听人说教的!
她这话说的村长默了默,随后视线落到跟在莫留白后面远远的,赶过来的,负伤了的村民们。
他心疼自家村子的壮劳力受伤,但也知道莫留白不是善茬,是不能得罪的客人,只能冷着脸呵斥了这些人。
“你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给这位夫人道歉!”
莫留白要的便是这个,等后面被打的那些人稀稀拉拉开口道歉后,莫留白也没做过多纠缠,扶着肚子做不舒服的样子,转身就回去了。
莫留白离开也没人阻拦,甚至赵虎跟着走了,也没人多看一眼。
好似他们已经锁定了凶手,确认了莫留白和赵虎和这次‘凶杀案’没关系一样!
只是她和赵虎脱身走了,后面跟着的商队管事和他的夫人妻姐却不能走。
这件事商队和村子还需要协商,莫留白还没走远呢,就听到那管事骤然拔高的声音。
“100两?买个齐整的良家丫头也才二两银,你们村子这个居然要100两??”
莫留白离开的脚步没停,凤眼里全是冷漠的神情。
这村子里的人今儿摆出这么大阵仗可不是为了破案的,实际看到刚才的情景,莫留白便知道,对方的真正意图实际就是要钱。
谁杀的人不重要,因为什么杀的人也不重要,对于这些人而言,重要的一直都是赔偿。
没有受过教育,以宗族和姓氏作为纽带和规矩管教的地方总是有些野蛮习性的。
且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厉害,女子就算能给家里带来利益那也只是外人,她们从这个家去往那个家,任劳任怨的同时生命也被人轻贱。
当然,那姑娘的死也不算是村里人‘没事找事’。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莫留白还是能看出,这姑娘应是被人侵犯,挣扎中被人掐死的。
那姑娘和她看到的其他做伺候人生意的姑娘不同,她要更加干瘦,皮肤也有些粗糙,能看出应该是个经常干农活的姑娘,长得也不太齐整。
这样的姑娘应是村里日后要正常嫁人的姑娘,遇见被人欺辱这件事,挣扎也是正常的。
这种事在这个世道太常见了,常见到莫留白就算觉得心里不舒服,也只是默默离开,因为这种事常见到除了赔偿,已经没人在意的程度了!
莫留白没管,回去后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就结了银钱打算上路了。
赵虎去套马车检查行李的时候莫留白听到了院子外面的哭声,那是一个女子的嚎丧声,声音凄厉悲痛,哭的是她那苦命的女儿。
但莫留白却很清楚,这一声哭出来,代表的其实是价格已经谈好了,女孩的死不会再被追究,她的家里人会按照正常夭折的方式把人下葬。
莫留白视线转动,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落到了坐在角落正在编竹席的男主人身上。
他一直很沉默,也没主动和莫留白交流过,但一直出现在莫留白的附近,宛如在提防她突然又暴起伤人!
但莫留白的视线却落在了他的双手上。
男人编竹席显然是老手了,编的紧实的很,但莫留白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他的手背上,那里有好几道清晰的,被抓挠后的痕迹。
手背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了,那些伤看起来也不算狰狞,甚至伤的没那么深,乍一看还以为是不小心编竹席的时候划到的。
但莫留白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被人抓挠的,且抓挠的人应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莫留白默默把视线移开,这个时候那管事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妻姐回来了、
他的面色很不好,看到莫留白后也只是拱拱手,随后就带着人进院子了,连看都没看一眼缩在角落编竹席的那男人。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哭嚎声越来越近,最后抬着尸体的队伍从她面前的院子经过,她看了个清楚。
前面走着引路哭嚎的是那女孩的母亲,她看起来是真的伤心,一路抹着眼泪哭的凄惨。
后面跟着抬尸体的是两个有几分相似的半大小子,一前一后抬着尸体跟在哭嚎的中年女人身后,死掉的姑娘被卷在一张破旧的草席内,这个‘送葬’的队伍就这三人,直到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扛着锄头不紧不慢的走过,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太好,却也没到沉重的地步。
这便是全部了。
这个时候赵虎也把马车赶了过来,看莫留白还站在门口,便下意识问了句:“老大你要在外面走走吗?”
莫留白摇摇头,直接上了车,赵虎也没多问,听着动静确认莫留白坐好后就甩了下鞭子,马儿踢踢踏踏的走了起来。
莫留白坐在车厢里摸着怀里的小黑猫,凤眸内满是默然。
真相重要吗?对那姑娘来说应该是重要的,但对其他人来说,真相远没有赔偿来的重要。
甚至若是那管事弱势一些,给出的银两足够多,让村子里的更多人吃上甜头,他们还会觉得那个长得不太好,没办法做伺候人生意的姑娘死的挺好的……
之前的任务世界待久了,再次面对这个世界稀疏平常的现状,莫留白居然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这种感觉在她心底一点点蔓延开,她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居然也被同化的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合时宜的‘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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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留白离开的第二十天,虚方泽坐在案前落下最后一笔,随后拿起信纸吹了吹,希望上面的墨迹能快点干。
这是虚方泽写给莫留白的信,他从之前的一天一封变成了如今的一天好几封,人人都觉得虚方泽应该是有点毛病,只有虚方泽自己清楚这些信的重要性。
至少把思念附着在纸上寄出去,能减少他心里涌起的烦躁和杀意!
他耐心的等待纸上的墨迹干透,然后郑重的把其塞到信封里,封好口后就把侯在外面的人叫进来,把信给了对方,连带的还有他准备的一些吃食,这些都会快马加鞭被送到莫留白那边。
等那人走了,虚方泽的脸看着好似又更冷了两分。
他心里现在不痛快,就不太想让身边人痛快,就想折腾出些事情来,让其他人也跟着忙活起来!
心里的‘坏主意’一个个的冒出来,正在他犹豫是从这些‘坏主意’里挑一个,还是全部执行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下意识皱眉抬眼看去,脚步声就已经到了门口。
对方显然很惧虚方泽,站在门口没敢直接进来,而是先喊了句。
“当家的,夫人那边来信了!“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原本还有几分凶的虚方泽缓和了脸色,扬声开口。
“进来!”
对方这才低着头进来,随后双手把莫留白写的信递给了已经站起来了的虚方泽。
说是信,实际就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虚方泽也不在意这封信的简陋,展开后便细致的看了起来。
这封信上的字迹并不多,但虚方泽却看了好几遍,随后眉眼柔和的开口。
“看来夫人也想我了啊。”
低着头的送信人连忙附和,但心里却在吐槽。
也不知道自己这位当家的是从哪儿看出他夫人想他的,明明那张纸上通篇就写了一个意思,那就是让他别在送东西和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