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二丫。”
温洋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少女,日光晃下来,将他身上的锦袍晃得烨烨生辉,越发衬得对方灰头土脸。
她该是流浪很久了,脸上脏得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勉强还能看清,黑白分明,眼神干净透底。
温洋便是被这双眼睛吸引过来的,他看着对方:“真名。”
“……”严苼瞧了温洋一会儿,反问道:“你呢?你的名字?”
温洋身后的侍卫厉声道:“大胆!大人的名字岂能告知你这等无知女子!”
严苼直视过去:“说我无知,那么,想必你很厉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合该封侯拜相才是,你怎么给人当走狗呢?”
那出声呵斥的侍卫一下子拔刀,长刀出鞘时被一股无形力道摁回去。
侍卫不服气的看着温洋:“大人,这女子不知好歹,属下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您为何拦我?”
温洋没看侍卫:“温家没有仗势欺人的规矩,去领三十两银子,你明日不必来了。”
说着,温洋望向严笙。
“听说严家小女儿被生父撵出家门后就不知踪影,想来应该是变成这幅模样,蛰伏在街头巷尾讨生活。”温洋拇指摁在少女污黑的脸上,微微用力蹭下一块污垢,露出底下的润白色肤质:“你是严苼。”
严苼:“听说温家现任家主不能沾到人气,终年戴一双黑色的皮手套,你是温洋?”
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这镇定的口吻里暗藏机锋,昭示她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性子。
所以她被生父撵出家门时,才会硬着骨头直接走人,宁愿出去冻死饿死,也不愿低头求情,有些倔呢。
温洋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人。
于是他向严苼抛出橄榄枝,带这硬骨头进了温府。
严笙足足洗了五大桶水才打理干净,从这天起,她就穿上干净的衣裳,凭一张伶俐的嘴成了温府最小的客卿以及温洋捡来的跟班,在温洋府上骗吃骗吃。
她心眼多,眼皮一扫就从温洋清冷的皮囊下看出一丝乱臣贼子的苗头,好几次想顺走一袋金子干脆出去浪,哪想到温洋脑子一抽,把她收做义妹了。
这下大家都知道严笙是温洋捡来的便宜妹妹了,以后温洋要是谋反了,她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逮出来一起砍头。
严笙磨磨牙,只能把跑路的念头打消。
温洋早慧博学,他十六岁入朝,二十岁这年就把老皇帝和一众朝臣们哄得团团转,做了廷尉卿,专掌狱讼。
这位博学的臣子一抬眼,看到那荒唐淫乱的魏国宗室,心想要辅佐这样的衣冠禽兽,还不如回老家种田。
以他的为人自然不会罢职回家。
于是他暗中蓄力,秘密在府上培养了一批人。
这些人都是从各地选拔出来的孤儿,严苼是一众孤儿里年龄最大的,算是个头头。
平日里温洋把自己所学倾囊相授,等严苼学熟练了,便把这些功夫教给底下的小孩们。
渐渐的,有四个少年脱颖而出,没过几年就比严苼厉害了。
“啪——”地下演武场内,一个半大少年在比试中敏捷的把木剑抵在严苼喉咙,他收下木剑,腼腆道:“小姐,承让了。”
严苼擦擦汗,向对方欣慰一笑:“魑魅魍魉,谁先打赢我谁就先领名字,你是第二个打赢我的,把魅字木牌领去,以后这个名字就是你的命,直到你死。”
少年捏住木牌,小心翼翼的把它揣进怀中,目光坚定的说道:“我不会死的。”
严笙:“……我就是打个比方。”
“不管小姐怎么说,我都会努力做好,绝对不会死,也不会让小姐和大人失望。”
严苼丢开木剑,好笑道:“这话我记住了,下一场夺名比试明天继续,其他人不要松懈,接着练吧。”
她走出训练场,来到温洋的阁楼面前。
晴空万里,一群温家的族老坐在一楼的待客厅,似乎要向温洋商量什么大事。
严苼见一群老人忧心忡忡,便退开站到一边,等温家族老们说完再进去。
温洋却看到她了,说道:“进来。”
严苼只好进去,站在温洋右手边。
温洋示意仆从给她端了一把椅子,看着她坐下去后,才向族老们说道:“诸位叔伯的顾虑,温洋岂会不知?只是继嗣的事操之过急,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族老们不赞同的摇摇头,担忧道:“家族的荣辱都仰仗你,你身体又是那样,若不早做打算,我等该如何是好?”
“你若是不想从温家过继子嗣,去外面找合适的人也行,只要你身边有个孩子傍身、来日能替你守住这温家,我等才敢安心啊!”
温洋看垂眼着地面:“过几年再说吧,送客。”
族老们走后,温洋看着外面的太阳地:“有人拿走魅字木牌了?”
严苼应了一声:“嗯,等四块名牌散出去后,我们该怎么做?”
温洋起身,示意她跟自己上楼。
严苼在二楼的珠帘后站了片刻,掀开帘子,跟着他走进里间。
盘踞在巨型石案上的玄蟒嘶嘶吐出信子,温洋指尖摩挲蛇鳞,不多久便引出一丝龙气,看向严苼:“你来。”
严苼上前,温洋没戴手套,直接将指尖的龙气摁向她眉心。
“停!你不能碰人——”严苼说着急忙后退一步。
退开时被一只手按着肩膀,又勾回原地。
温洋:“别动。”
严苼不动了,按在她肩膀的手劲瘦有力,她靠得近,能闻到温洋身上的气味。
那气味深幽清雅,说不上是花香还是草香,轻飘飘的扑在她鼻尖。
她有些措不及防,缓缓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心情有些莫名。
“别走神。”
“没走——”严笙抿着嘴。
屋内过于安静,几乎连血液在体内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她搜肠刮肚的找话题试图打破沉默:“你不爱笑呢。”
说完才发现脑子抽筋,不小心问越界了。
她默默闭上嘴,睫毛深深压下去,好遮住眼里的尴尬。
对方看着她,语气很淡:“没什么事值得发笑。”
严苼轻轻吐了一口气,笑道:“我就跟你不一样,天塌下来,只要还有一块地方供我立足,我也笑得出来。”
温洋:“天不会塌。”
“……”严苼默默望着对方,“我就是打个比方,换句话说,只要有一口气在,不管是抓进牢狱还是被丢下深渊,我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坏。”
温洋不解风情的说道:“我还在,你怎么会进牢狱?”
严苼没见过这等油盐不进的犟驴,急忙跟他解释自己的意思。
她解释半天,忽然看到青年眼中的一丝笑意。
“……”严苼一噎,气闷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骗我?!”
温洋收了笑,转身去了案后:“明天这个时候过来,继续洗髓。”
严苼转身走人,出门就开始念叨对方:“我以为你笨来着,害我解释半天……”
温洋:“我听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