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是全国人民团圆的日子。
纳斯国际酒店的门庭上挂了大红灯笼,一条条小彩灯顺着酒店外墙的一道道窗框闪烁着,亮满了整个墙面,像是在用力为这座迷宫照亮一条条通道。但是小彩灯的亮度毕竟有限,它充其量只能为这个无边的黑夜点缀星星点点的色彩。
酒店黑白灰相间的外墙上一个个大框框构成的迷宫,这座棱角分明坚硬冰冷的建筑依旧如故,用多少红灯笼也衬托不出春节的喜庆。
今天,郭灿阳上中班。
不知不觉灿阳已在这里工作了大半年,由开始的极不喜欢到今天2011年的春节也将在此度过,她算是适应这里了吗?不,只是这栋迷宫一样的建筑物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她。
18:00点,正是千家万户欢聚一堂、热闹非凡的时刻,整个酒店一切如旧。灿阳看了看酒店系统的实时状态,5——6层的餐厅几乎全满,3楼的KtV一半有客,会议室全空,客房居然还有一群无家可归的人——还有62间房。
“灿阳,苏部长来电话,通知晚上八点一起吃饭,5楼餐厅哦。”一起值班的方明娟挂掉电话后对灿阳说道,她把“5楼餐厅”几个字说得格外重,以强调能在那吃饭的稀罕。
“哦。”烂阳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想着:居然会和方明娟共度除夕之夜!想到这,她嘴角不自觉地扯了一下,灿阳也学会了用苦笑来表达人生的无奈和奇妙。接着,灿阳又想起了什么:“和苏部长一起吃饭?她没放假回家吗?”
“她替牛姐值班,不回家啊。”
过年都不回家?还自愿替下属值班?苏雅有这么好?灿阳心里嘀咕着,却也没有问出口,她实在不大喜欢和方明娟说话。
大厅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都是去楼上餐厅的,大堂的三部电梯一直显示停在“1”“5”“6”。
晚八点,灿阳上五楼吃饭,方明娟留守前台。
前厅这个位置,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绝对不能断人,不论任何情况任何理由。
这是灿阳到酒店工作的第一天,苏部长指导的工作准则。
客人们的团年饭吃完了,餐厅也安静了下来。此时的餐厅只有几桌酒店的员工,这是酒店特意为坚守岗位的工作人员准备的几桌团年饭。
苏雅已经入座,灿阳刚走进餐厅,苏雅就在座位上大声招呼她过去,灿阳坐在了苏雅身边唯一的空座上。
没想到,团年饭还真丰盛,一桌菜绝对能展示出纳斯国际酒店的水准,让灿阳看着就觉得肚子饿,顿时胃口大开。
只可惜,灿阳坐在苏雅身边,总觉得吃得不够自在,倒是苏雅不停地叫她多吃点,今晚的苏雅很是温柔和气。
应该说自从上次灿阳撞见痛哭失声的苏雅后,她就觉得那个强悍苛刻的苏雅似乎变了。
灿阳还得换方明娟来吃饭,她尽量快点吃完后,便要匆匆离开,刚起身,被苏雅叫住,并凑到灿阳耳边低声说:“灿阳,晚些前台有空时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吧。”
“哦,好的,苏部长。”
苏雅温和的语气、友好的态度反而让灿阳有些迷惑,想不出这位苏部长为什么找她。
等方明娟吃完饭回到前台后,灿阳去了苏雅的办公室。一进去,这位部长热情地招呼灿阳坐下,然后拿出一盒精致的点心,“灿阳,这个拿去尝尝,祝你新年甜甜蜜蜜!”
灿阳看着满脸堆笑的苏部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已习惯了苏部长的横眉冷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道:“部长,您别客气,您是有什么事吗?”
“灿阳,姐姐我的确有事求你。”
此话一出直让灿阳瘆得慌,客套话也懒得再说,“您直说。”
“灿阳,那我就直说了啊,事情是这样的,明年我们杨总,杨廷远会调走,那主管咱们前厅的副总就空缺了,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大老板唐总也找我谈过这事,是有意让我接替杨总的,大家都知道袁熙袁老板跟你熟,袁老板更能在唐总那里说得上话,所以就想请你让袁老板在唐总那里探个口风……”
说到这苏雅停顿了一下,“当然,袁老板能帮忙美言几句,就更感激了!”
苏雅说完,眼巴巴地望着灿阳,而她眼中的灿阳已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的灿阳有些生气:“你觉得这事我能帮上忙?”
苏雅也觉察到了,“灿阳,其实也就需要你一句话的事,你看能不能帮……”
“部长,你太高看我了,我和袁老板不熟,更帮不上你的大忙,我上班去了,告辞!”灿阳调头就走。
灿阳感到脊背发凉,而胸口又像堵着一团火,脑袋嗡嗡作响,想起之前酒店里关于她和袁熙的遥言,原以为早已烟消云散,没想到,非但没有,还深入人心了,居然让高高在上的苏雅因为袁熙找她郭灿阳帮忙!
“灿阳!”苏雅从座位上跳起,挡住了愤怒的郭灿阳,“灿阳,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苏雅双手扶着灿阳的胳膊,又把她拉回到椅子上坐下。
“灿阳,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好女孩,上次你回酒店上班的事,不也是袁老板一句话的事吗?”
见灿阳的情绪缓和了些,苏雅见缝插针,“灿阳,不怕你笑话,实话告诉你,我实在太需要这个副总的职位了。”
此时的苏雅完全没有了部长的威风,露出一副摇尾乞怜的表情,“你知道吗?我儿子今年九月上一年级,所以年后就要准备申请学位了。我没有户口没有房,在本地上学需要一大笔学费,本来现在每个月养家就很吃力了,灿阳你说我该怎么办?你看我这不是大年三十也在加班吗?”
灿阳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还真被苏雅装可怜的样子给打动了,问道:“你老公呢?”
如果说,提到儿子,苏雅的确有装的成分,当提到她老公时,苏雅真的不必装了,整张脸黯淡了下来,连乞怜的力气都没了:“他?半分也指望不上。”
苏雅的神情,像是被击垮的斗士,让灿阳看着竟然生出几分心疼来,语气中只剩下帮不上忙的无能为力:
“部长,可是我真帮不上你啊!”
苏雅的眼睛又开始燃起了希望,“灿阳,你只需要这样对袁老板说就行:对前厅、客房,没人比苏雅更熟,如果我任副总,更利于员工管理,更重要的是对唐总绝对一条心。”
灿阳不认为自己能去跟袁熙开这个口,但也没有办法拒绝苏雅,“可我跟袁熙真的不熟,这个话从哪说起呢?”
“灿阳,这简单,你要实在不好说,你帮我引荐一下,约他出来见个面就行,我来说。”
灿阳最终点点头,“我试试。”
大年三十接了个这样的差事,接下来的几天,灿阳想到这事就恨不得抽自己耳光,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约袁熙?人家凭什么见你郭灿阳?再说了,苏雅做了副总对自己又没好处,明明那么不喜欢苏雅,怎么心一软就答应了呢!
大过年的几天,灿阳就在悔恨中度过了,灿阳也没有任何行动,总不能大过年的约袁熙见面吧?
年初三,灿阳上晚班,要命的晚班,更要命的是依旧和方明娟一个班!灿阳想想就难熬!
灿阳打着哈欠走到她工作的战场,交接班后,依依不舍地和上一班的程梦、杜丽、孟晓平告别,接下来就得她一个人面对无聊透顶的方明娟和漫漫长夜了。
前厅服务员主班一接班都会先浏览一下酒店各方面的情况,大过年的,会议室肯定全空,夜班餐厅绝对没人,KtV还有几间房在新年里嘶吼,客房也有几个孤魂野鬼……灿阳的目光停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1220房,袁熙!
大年初三就住酒店,看来真如肖伊所说,他没家室。当郭灿阳点开入住详情,袁熙并不是一个人住,同行人一栏赫然写着——纪月!
纪月,灿阳当然记得,上一次见她时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又出现在灿阳的脑海中,自从上次她和那个肥头大耳的老板一起被派出所带走后,再也没见过她,一晃过去几个月时间,看来她是没什么事了。
袁熙和纪月,上一次他俩一起来住店就给灿阳带来了不少麻烦,灿阳撇撇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袁熙风度翩翩,事业有成,三十来岁,正当盛年,是很多女人为之倾倒的对象,难道多好的男人也会偷吃?还是说越好的男人越会偷吃?
灿阳苦涩地笑了笑,身处五星级酒店这个看似高档的场所,出入一些看似高层次的人物,可也让她见到了一幕又一幕的肮脏和苟且。
就在灿阳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大堂的大门被推开了,灿阳赶紧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恭敬地站好,和方明娟一起齐刷刷地喊:“晚上好,欢迎光临!”
进来的两个人更让灿阳意外——派出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