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的声音让我一瞬间失了神,我死死卡住龙头脖子的手滑了一下,他狼狈地滚下车跌倒在黑佬狗脚下,刺杀他的最佳时机已经没有了,我彻底失败了。
但是我已经顾不得他的死活,现在我有比解决龙头更重要的事要做。
就在我匆忙回头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大姐姐的时候,车里的几支手枪同时炸出火花和爆鸣,我不知道那些子弹具体打在了我身上的那个位置,我只觉得很痛。
就好像有十几个小型炸弹在我的身上同时引爆,这种痛觉让我两眼一黑,甚至比我此时皮开肉绽的拳头还痛十倍。
我的眼皮忽然变得十分沉重,张灯芥菜的世界此刻好像都变得和我无关,我看到满是鞭炮红纸的地面往我的脸上砸过来……
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有一张曾让我无数次感到安心的模糊脸庞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好像握住了我的手,但是我却感受不到。
我只能从她不断闪烁的睫毛上猜测,她应该是在很伤心的哭,这让我也觉得很难过。
“大姐姐,不哭,还好我没有……做错事……”
……
黑暗中,我独自前行着。
这里没有天和地的概念,我也分不清这里是否存在方向,我只觉得自己是在往前不停地走,走到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的一切。
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后,我眼前一成不变的混沌忽然出现了一丝光亮,那种感觉让我一惊,就好像是在看一场电影似的,当银幕忽然亮起的时候,我那平静如死水的心情产生了期待。
我开始摆动手臂,迈开大腿,像个刚出厂没有调试的机器一样,动作毫不协调地往那片光亮之中冲去。
在摔倒好多次之后,我好像慢慢掌握了这具身体的规律,即便已经没有力气不得不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动,我却依然对那片光芒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终于,在某一次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了荧幕里面的内容:
——那是一个老人抱着一个婴孩在船只上面飘摇,他的目光回望着远方灰蒙蒙好像是陆地的一片东西,我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悲伤和痛苦。
但是这些情绪都在他手上婴孩的一声嬉笑中烟消云散。
“尖孙儿,爷爷带你去台湾,咱们不在这掺和你爸爸的事情好不好啊?”他对着只会傻笑的婴孩说道。
画面到这里忽然闪烁了一下,来到了美丽的海边小路上,还是那个老人,婴孩却已经可以走路了。
老人一手牵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孩,一手拖着一个蛇皮口袋,里面塞满了被踩扁了的塑料瓶子和易拉罐。
“嗨!尖孙儿,你猜怎么着?今天有几个臭要饭的和我抢地盘,结果说不过我还想动手,爷爷我只用了一招就把他们全打跑了,以后啊这一片儿都归咱们了!”
小孩嘿嘿地笑着,他仰头看着自己爷爷的眼睛里全是光芒。
下一幕,有一栋乡下很普遍的居民房出现在路边,可以从路边直接看到院子里面的陈设,只见很多的木头桩子立在院子中,每个桩子面前都站着一个大汗淋漓的年轻人。
他们顶着烈阳不停地用身体上的每个位置敲打木桩,好像木桩就是他们的仇人一样,而在他们之中,那个老人拿着一根结实的木棍四处巡查着什么。
“都机灵点儿啊!不要瞎练!多想!多试!多打!”
“是!师傅!”英气十足的十几个声音同时回应老人。
但随着天空的乌云渐渐覆盖住太阳,狂风席卷了地面上的稻田,画面一晃又变成了到处纷飞的废料。
“是台风!快躲起来!”
荧幕在一声巨响之中毫无征兆地熄灭了,黑暗如同潮水一样重新湮没了我的一切。
“爷爷……好臭啊……”我在黑暗中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尖孙儿啊……你这是臭鸡蛋啊,快别吃了……”
“没关系喔爷爷,它虽然臭,但是可以填饱肚子。”那个稚嫩的声音坚定地说道:“墨頔不饿,爷爷就不用再去捡水瓶子卖了!”
“尖孙……爷爷对不起你,爷爷再也不教别人打拳了……”
听到这里,我脑子里的“螃蟹”又开始躁动了起来,它就像在用它的八只脚在我的脑袋里剐蹭,剧烈的疼痛让我跌在地上蜷曲成了一团,它好像是要出来了!
我的眼前一黑,又忽然一亮,荧幕重新出现了画面。
还是那一栋普通的农村居民房,它被重建了,四壁和屋顶替换成了钢筋混凝土和砖墙。
而它的旁边,那原本空出来的位置出现了一栋更加豪华的二层小洋房。
画面中,我看见有一个穿得一丝不苟的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漂亮女孩站在小洋房面前,那对爷孙俩人也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男人背对着画面忽然开口了:“老墨,麻烦给你解决好了,以后你就在这里帮忙照顾我的女儿吧。”
“陈先生,你的大恩大德老爷子无以为报,若是以后用得上我这把老骨头你就尽管开口!”
“呵呵,客气了,也许真的用得上吧……”
话说到这里,我又看见荧幕中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轮椅女孩的旁边,咬着嘴唇皱眉看着她无法动弹的双腿。
这个有些无礼的行为似乎是激怒了女孩,她低声吼了一句:
“看什么看!走开啊!死小孩!”
就在我以为那个小孩子会因为被骂了而整蛊女孩的时候,他却将满是污泥的小手放在了女孩的膝盖上。
“你要怎样!能不能滚远一点拜托!”
“大姐姐,你很痛吧?”小孩眼神真挚地看着即将抬手扇他一巴掌的女孩说道:“我可以帮你按摩,爷爷以前也受过伤,我一按就好了……”
“什……什么?按摩?”女孩诧异的问,举到半空中的巴掌停滞了好几秒才无力地耷拉在身前。
“对啊,你没有按摩过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为什么想给我按摩?”
“因为我觉得大姐姐你一定很辛苦,所以才会在轮椅上休息,对吗叔叔?”
面对眼前天真小孩的问题,那个一丝不苟的男人低下了头,声音带着颤抖地说:“是……是啊……阿裕,你只是累了你会好起来的……”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而我脑子里面的痛楚却像洪水一样瞬间吞没了我。
“阿裕……大姐姐……阿裕……大姐姐……”我抱着脑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挣扎:“是谁?谁在我的脑子里?!滚出来!!”
“阿裕!大姐姐……!是你吗?!大姐姐是你吗!!!”
我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我晃散架了,但是脑子里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阿裕和大姐姐这两个词语就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在里面留下刻痕。
“啊啊啊啊啊!!!大姐姐!”
……
……
……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朋友?”
“我叫墨頔,你呢大姐姐?”
“我叫陈裕福,很高兴认识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