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头看着陆战,就像看见韶惊鹊一样亲切。
昨晚韶惊鹊走后,他因为自己说错话,心里还挺懊恼。
走回传达室一看,台面玻璃下果然压着小韶给他的买花钱。
他取出来一数,竟然有三块钱!
可明明小韶要的是两块钱的花,这多出来的一块......难不成是给他打电话的钱?
这电话是公家的,打了也就打了,没被人发现就万事大吉,他压根儿就没想过找小韶要钱,可她却主动把钱留了下来,让老刘头心头又是一热。
这回他可真不是因为额外得了一块钱,觉得又能买肉吃了,才觉得小韶好。
这世上有钱的人多了去了,越有钱越抠的人也不少,小韶多留这一块钱,让老刘头感觉到更多的是人与人交往之间的互相关照。
这小姑娘人是真的好!
所以,他今天一大早就到后院去精心挑选了两支开得最好的腊梅,还特意修剪了多余的枝丫,高高兴兴地给五零二病房送去。
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既然小韶不在,那在小韶家属出院之前,只要他上早班,他就来五零二病房打一头,替小韶看看她家属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就是人心换人心,他老刘头也是不差事儿的人!
老刘头自顾自说得高兴,说完拿起床头柜上的花瓶就转身出门去接水,完全没注意到此时病床上的陆战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像。
他光听到老刘头说的第一句话,整个人就愣住了——
韶惊鹊回宁市了?
她一声不吭,真的走了?
陆战半天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刚才那个老大爷说的是真的。
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何种心情,惊讶,诧异,解脱,还是......
老刘头接了水回来,见病床上的陆战一脸灰败的神色,只当他是因为小韶的离开而黯然神伤,有心安慰又担心自己像昨晚一样嘴笨说错话,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小伙子,别难过,早日康复就可以回家了,你媳妇是个好姑娘,以后别忘了对她好点!”
他说完见陆战还是呆呆的没反应,只能摇摇头走了——毕竟,谁还没个年轻时爱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理解此时小韶家属的心情。
难过?
陆战听了想笑,嘴角却僵硬得扯不起来。
他怎么可能因为韶惊鹊的离开而难过?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执意冒充自己的未婚妻,不知道其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目的,这对于陆战来说无异于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现在她终于知难而退了,陆战只会觉得轻松。
可为什么此刻他却胸口发闷,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呢?
“咚、咚、咚。”
老刘头刚走不久,又有人来敲门。
刚才还觉得躺在病房里枯燥无聊的陆战,此时此刻恨不得把门封起来。
现在的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想见到任何人,他此刻心里有一大堆莫名其妙出现的情绪来不及消化。
他闭上眼,只当自己没听到。
可因为老刘头走的时候没有把门关紧,下一秒,病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一个护士探头进来张望了一下,开口问道:
“惊鹊不在吗?”
陆战心中郁结,这到底是他的病房,还是韶惊鹊的病房,怎么人人进来第一句话都要提到她?!
为了以防后续再有人来找她,陆战压住心里的无名火,冷声答道:
“不在,她回宁市了。”
“回宁市了?”
那护士语气听着颇为遗憾。
她无意中得知韶惊鹊是文工团的歌唱演员后,没事便找韶惊鹊请教歌唱技巧,为的就是在年底医疗系统大串联文艺汇演上表现得更好。
在她看来,韶惊鹊不仅歌唱得好,教得也仔细,指教了她两次后,她的歌唱水平就得到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只可惜,没想到韶惊鹊这么快就走了,肯定就是那通从宁市打来的电话把她叫回去了。
“早知道就不帮那个姓祁的叫她接电话了,说不定她还能多待两天......”
“你说什么?”
冷不丁陆战突然开口,把那护士吓了一跳。
她刚才不自觉把心里话嘟囔了出来,还被韶惊鹊的对象听到,立马尴尬地解释道:
“我说着玩的,怎么会不让她接电话呢......”
“不是,你刚才说谁给她打的电话?”
陆战此刻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眼底透出的冷冽让那护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我说是个姓祁的......”
“叫祁什么?”
那护士想了想,迟疑地答道:
“好像是叫祁......盛之。”
陆战一瞬间如遭雷击,这个名字和他昨晚梦里的名字居然一模一样!
可在他梦里,韶惊鹊斩钉截铁地说祁盛之是她丈夫!
这一刻,陆战感觉自己脑子里就像被人倒进了一锅浆糊,异常艰难才从中理出一丝丝头绪——
所以韶惊鹊根本不是因为和他吵架,被气走的,仅仅是因为祁盛之一个电话就把她叫走了?!
陆战只觉得胸中冒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瞬间将他所有理智都燃烧殆尽,此刻他只想立刻把韶惊鹊抓到自己面前,质问她祁盛之到底是谁?!
之前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是假的,都是在戏耍他?!
正惊怒间,脑中一阵剧痛传来,忽然眼前一黑,耳边只听到那护士惊慌失措地呼喊:
“诶,你,你怎么了?!医生!医生——”
......
韶惊鹊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不出所料地......迷路了。
为了赶上第一班回宁市的火车,她天不亮就离开了医院,幸运地搭上了一个老乡的牛车,随后又转了两趟行驶在乡间小路上的公交,终于进了城。
没想到最困难的几段路都顺顺利利地走完了,却在市区里失去了方向。
大街上到处都是搭建的各种棚户,比她来时更多了数倍,将大部分街道都堵得严严实实,放眼望去全是各种杂乱无章又莫名相似的街景。
她接连问了好几个人,火车站往哪个方向走,得到的结果就是,她在这附近来来回回地原地打转了近半小时。
好不容易从那片望不到头的棚户区钻出来,又重新找人问到了去火车站的路线,韶惊鹊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生怕赶不上最近的那班火车。
临近火车站,街道上的人员也复杂起来,狭窄的人行道上挤满了招工和务工的人,一张纸上简单地写着招工条件,两人再简单交谈几句,互相都满意便跟着人上火车走了。
一路上,不断有人将打量的目光落到韶惊鹊身上。
有了上次人贩子事件的经验,韶惊鹊也越发小心谨慎起来,尽量不与人眼神交汇,只管埋着头往前赶路。
奈何越接近火车站,路上的人越多,几乎快把本就狭窄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韶惊鹊艰难地从人群中往前挤,耳边却听到一段有些奇怪的男女对话——
“你放心啦,我们辣里不看学历,只看你肯不肯干,只要你肯干,我保证你挣大钱!”
“真的吗?老板,我肯干,只要能挣到钱,我什么都肯干!”
“介系你说的哦,什么都肯干哦?不要浪费我的火车票,到时候又说干不了哦!”
“老板,您放心,我啥苦都能吃,肯定干得了!”
“哈哈,放心吧,我们那个活不苦的,既然你肯干,就跟我走吧!”
“......”
韶惊鹊抬头望了望天,咬着下嘴唇思考了几秒,还是一闭眼回了头: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