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柔走后,绛雪轩里又腾出一间空院子。
魏福音仍旧守在绛雪轩里,日子过得倒还算清闲。
魏辞刚登基,政务繁重,除了决定朝中老臣的去留,给新提拔的年轻官员腾挪位子,其余六部事宜也件件都要亲自过问。
除此之外,手握全域兵权的压力也渐渐显露出来。
这些日子上朝,不断有老臣奏请给武将封爵、下放兵权的事宜。
还有人借由卫国公父子已经伤愈还朝,提出了是否该将白虎符还给夏将军。
夏巡倒是立刻就拒绝了,直说自己年事已高,身上累积了不少旧伤,早已力不从心,不宜重新领兵。
那些想借此机会巴结夏家的人更加有话说了,立刻又提出让夏烨尽早袭爵的建议。
这几回,魏辞每次下朝,脸色都不好看。
崔公公最清楚主子的脾性。
只有长公主可以给圣上顺顺毛,暂时抚平他紧拧的眉心。
于是等到圣上折子批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会有意无意提及长公主,比如长公主在院子里打了秋千架,再比如长公主的小厨房炖了乌鸡汤……
总之,将圣上往长公主那里引,总是不会出错的。
崔公公的小心思,正中魏辞的下怀,他每日即便再忙,也要顺着崔公公的提议,往绛雪轩摆驾一趟。
今日崔公公情报不够准确,御驾到了绛雪轩门口,小蝶迎上来禀报。
“启禀圣上,长公主去御花园消食了。”
魏辞唇角带笑,“午膳用的什么,吃撑了?”
“用了些蜂蜜牛乳炖阿胶,这是雪融姐姐的拿手甜点,长公主近日尤为偏爱。”
魏辞眼底染上一抹柔软,点点头。
“那朕也去御花园转转。”
其实手上还有不少折子没处理,只是白来一趟绛雪轩,时间既然已经耽误了,那总要见到人,才算不亏。
崔公公扬声,“摆驾御花园!”
魏福音此时正在御花园赏梅。
今日她要出门,因此流萤替她准备了应景的梅花千水裙。
层层叠叠的素纱裙摆上点缀着几朵刺绣梅花,工艺精良,形态逼真,在白底映衬下,仿佛傲雪绽放。
穿行在梅树间,竟不知那阵阵幽香到底来自枝头,还是来自公主的裙摆。
流萤跟在后面,默默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公主认真打扮起来,真是无论男女,瞧见她的那一刻便挪不开眼。
不仅仅是千水裙、流云髻、脸上的妆点带来的加持,而是公主本身展露出来的气韵。
从容,慵懒,百无聊赖,因此举手投足间透着一份松弛。
公主在梅花里流连,殊不知自己比梅花更惹眼。
“今冬的梅花开的真好,瞧瞧,这比咱们去岁在大月皇宫梅林里见过的还漂亮。”
流萤听到大月就觉得晦气,不由地皱眉。
“公主,咱们中原气候多样,自然能让植被繁茂生长,哪像那天寒地冻的大月,一入秋便像进了冷窖似的。”
魏福音感到好笑,抬眸睨她。
“怎么?你就这么讨厌大月?”
“难道公主不讨厌吗?想想您当时在大月受了多少罪,甚至还落下了病根,不仅身上留了疤,而且还……”
流萤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公主被逼着喝了绝孕汤,伤及胞宫,难再有孕。流萤不敢多言,惹得她伤心。
魏福音却有些恍惚,望着枝头的梅花,淡笑了笑。
“大月也不全都是坏人,凌域能允本宫还朝,还不好么?”
流萤哑然。
也是。
就连小蝶和小蜓,也是从一开始的心思各异,到后来渐渐被公主收服,最后愿意不远千里追随公主来到中原。
大月的确,不全是坏人。
“主仆二人在聊什么呢?”
一声低沉的男音从背后传来,惊得流萤立刻跪地。
“奴婢参见圣上!”
魏福音也转过身,目光锁定魏辞身后的崔公公,横了他一眼。
“圣上来了,也不通禀,崔公公这是当的什么差事?”
崔公公汗颜,明明是圣上让他把嘴闭紧,自己站在梅树后面偷听了半天墙角……
可是他只能替主子背锅,谁让他是圣上,自己是奴才?
“奴才该死!请长公主责罚!”
魏辞唇角噙笑,眼眸幽深地看她。
“怎么这样大的火气?牛乳炖阿胶吃得上火了?”
魏福音脸色难得一哂,转过身子。
“圣上什么时候学会拿我取乐了?”
“好了,是朕的错,”他将她的肩膀掰过来,揉进怀里,“朕陪你走走?”
她柔顺地点头。
流萤还预备跟上,却见崔公公疯狂给她使眼色,只能悻悻止步,和崔公公一起往后退了几步,留在原地。
主子们走了,崔公公便同流萤闲聊,打发时间。
“咱们圣上对公主真可谓无微不至,方才得知公主吃多了甜品不消化,立刻命人备了不少消食下气的方子往绛雪轩送去,一会儿等公主回去了,流萤姑娘别忘了给公主用些。”
流萤连连点头道谢。
顿了顿,又抬眸瞧了瞧,确认四下没有人听墙根,才凑近崔公公,一脸困惑地问:
“崔公公,按说圣上登基也近半月了,怎么还不见内务府着手大封后宫事宜?”
崔公公一脸隐晦的为难,连声叹气。
“流萤姑娘有所不知,圣上这些日子都快被朝中老臣烦死了,每日机要缠身,哪里分得出其他心思来?”
流萤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替自家主子舒了口气。
却见崔公公一脸神秘地半掩着口,又朝她使眼色。
“这不是快赶上开春秀女大选吗,朝中那些肱股之臣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指望着做国丈、做国舅呢,圣上若在此时提及封后之事,怕是要引起朝中震荡,百官异议……”
“所以…只能暂且先摒一摒,还请流萤姑娘帮着劝慰公主,圣上正在努力寻找应对之策,请公主不必忧心。”
“公公说哪里的话,实在是误会奴婢的意思了。”
流萤笑着摇头,一脸举重若轻,弯着一双笑眼,有心试探道:
“奴婢是担心公主总住在这绛雪轩里,引得宫人议论。说起来,这公主府还在宫外空置着,先前被逆贼破坏的院墙如今也重新修葺好了……”
“诶哟,流萤姑娘您可千万别吓老奴,公主要是搬出宫住,老奴怎么向圣上交代哟!快收了这心思,若是绛雪轩住不惯,还有长乐宫,甚至…圣上的建章宫偏殿也为公主空着!”
崔公公边说,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公主是将来的六宫之主,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哪里去不得?”
“还请流萤姑娘带句话,咱们圣上心里惦记着允给公主的后位,公主可千万不能跑了,否则圣上还不得砍了老奴的脑袋!”
流萤捂着嘴笑,“瞧把公公紧张的,奴婢跟您开玩笑呢。”
“诶哟流萤姑娘,你可吓死老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