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漫漫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讲述,可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语调忽高忽低:“我从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和姐姐相依为命,闲暇时候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在我以为,梦想即将成真的时候,我接到了姐姐的噩耗......”
她紧紧咬着嘴唇,好像有什么扼住了喉咙。
沈誉君什么也没有说,递给她一杯热水,不时摩挲她的后背。
何漫漫双目赤红,眼底升起从未有过的阴狠,“小圆满的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我要报仇雪恨,凭什么他夫妻恩爱,我姐姐香消玉殒?负心的人都该死……”
她面容扭曲,发出一阵凄凉的大笑,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哪怕他把我送进大牢,我也不后悔!只要我不死,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绝不!”
“可是漫漫,你知道确定是陆青山吗?”
“我确定!我姐姐轻生那天,正好是陆青山的订婚宴!”
眼前这个被仇恨蒙蔽双眼,憔悴不堪的女孩,是他最爱的人。
听完何漫漫的心路历程,沈誉君心痛到呼吸困难,她都经历过怎么样的痛不欲生,恐怕是受尽煎熬。
沈誉君握住她的肩膀,声音沙哑的安慰道:“漫漫,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曾经说过,会为你全力以赴,这句话一辈子都算数。”
何漫漫从悲恸中回过神来,涣散的眼神一点点聚焦,惊愕不已:“你不觉得我心狠手辣,蛇蝎心肠吗……”
他终于等到了,她卸下防备,毫无顾忌的袒露心扉。
沈誉君伸出食指放在她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温柔地摇摇头:“漫漫,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都会有贪嗔痴慢疑,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是道德卫士,也从不曾幻想另一半是无可挑剔的圣人。”
都说金无足赤 ,人无完人。
面对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爱人,何漫漫有点不可置信,她何德何能,才能拥有这样的爱人。
他是她命途多舛的人生里,一颗巨大的彩蛋,足以掩盖所有的不完满。
“对不起,我从前太小人之心...”何漫漫感动得涕泪纵横,哭着笑,又笑着哭,“我以为会讨厌我,会离开我......”
“漫漫,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沈誉君自责不已,当初为什么不能坚强一点,他错过了何漫漫四年,如果这四年他一直陪着她,可以或多或少减轻她的痛苦。
他想保家卫国,到头来,连最爱的人都没有保护好。
“何总,时间来不及了,求你了……”司机不顾吴初引的阻拦,慌慌张张推开门。
不想被人看见狼狈的模样,何漫漫背过身去,擦干泪痕,整理了一下情绪,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
只要不牵连师兄和司机,无论结局如何,她都能接受。
何漫漫朝门口走去,“好,我去见陆青山。”
身后有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何漫漫步伐一顿,不由得侧过脸看向身边的男人。
沈誉君拉起她的手,冷静从容地说:“我们一起去。”
话音刚落,便牵着她朝外走,何漫漫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步伐,他们步伐一致,一步步走出办公室,自楼梯上一阶一阶走下来。
天空一碧万顷,云朵如马卡龙色系的停在天上,又像一座座仙山漂浮在海面。
见面地址,是何漫漫常去的一家咖啡馆。
站在咖啡馆门口,何漫漫身形一顿,心痛无以复加。
沈誉君随之停下步伐,担心她害怕,轻声安抚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共同进退。”
服务生走在前面带路,穿过典雅的走廊,何漫漫整个人混混沌沌。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忐忑、担忧、恐慌、仇恨、愤懑......
称得上是百感交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何漫漫忽然升起一阵恐惧,有点望而却步。
她期待知道真相,又害怕揭开那些鲜为人知的过往。
沈誉君揽住她的肩膀,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语气温缓:“要是不想见他,我们就回去,其它的事情交给我去处理。”
“谢谢你。”何漫漫知道她必须坚强面对,畏手畏脚无济于事,她笑容勉强:“我们进去吧。”
何漫漫做了几个深呼吸,鼓足勇气走进包厢。
陆青山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了,见到何漫漫和沈誉君一同前来,倒也习以为常。
很随和地说:“来了,坐下聊。”
何漫漫却觉得这是伪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连最起码的礼仪都忘了,面无表情的在陆青山对面坐下来。
沈誉君保持着良好的教养,礼节性地笑道:“嗯,陆兄。”
感觉到沈誉君的疏离,陆青山苦涩地笑了,心里又有点欣慰,何皎皎看到妹妹获得幸福,应该会很开心。
可也有隐隐的担心与不安。
何漫漫不想和他虚与委蛇,直奔主题:“陆总,添加剂的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不相干的人,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陆青山脸上喜怒难辨:“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猜到是我?如果你说了,我可以放过容慎和司机,对他们既往不咎。”
何漫漫一愣,不由得嗤笑道:“其实我们见第一面,我就猜到了。”
陆青山挑了一下眉,有点诧异:“哦?”
何漫漫原本没什么心情和陆青山聊天,只是有求于人,不得不做小伏低。
在羽殇无意间看到那幅画,何漫漫呆愣了好久,看到月亮便下意识的想到姐姐。
当时陆青山询问她怎么看那幅画,她想到的是: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而陆青山说的是:琵琶弦上说相思。
油画上的月亮,琵琶和古琴都是弹拨乐器,加在一起,不就是何皎皎吗?
文青的深情,总喜欢用隐喻,怕人猜到,又怕曲高和寡。
何漫漫声音冰冷,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陆总,琵琶弦上说相思。明月皎皎,加上琵琶和古琴都属于弹拨乐器,我很难不联想到姐姐。说相思,是因为姐姐死了,你也只能相思了。”
“我猜对了吗?陆总。”
见陆青山不置可否的模样,何漫漫又继续说道:“我姐姐日记本上写的,落花流水春去也,下一句就是天上人间。而接手天上人间的人,恰好是你。”
“漫漫,你别多想,也不要害怕,我只想和你聊聊天。”
陆青山半倚在沙发内,胳膊虚虚搭在扶手上,悲伤地看向对面这个倔强的女孩。
何漫漫嗤笑,忍不住讥讽道:“我们之间,谈什么?谈你是怎么变心薄情,害得何皎皎自寻短见吗?”
看见监控那一刻,陆青山如梦初醒,知道何漫漫应该猜到什么了。
何漫漫会在背后搞小动作,选择铤而走险,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他是看着何漫漫长大的,也足够了解她。
他没有被冒犯的愤怒,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烟雾冉冉升起,遮住他眼底的凄凉。
“在很久之前,久到好像是上辈子,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见她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她。”
“我们都以为会天长地久,生同衾,死同穴。是我辜负了她,我很自责……”
原来她没有猜错,是陆青山这个负心人害死姐姐,仇人近在眼前,她恨不得手刃仇人。
负心人居然说天长地久,未免太讽刺。
何漫漫攥紧拳头,汗水一颗颗冒出来,胸腔不停起伏,眼底的愤意如一场旷日持久的山林大火。
她在濒临失控的边缘:“你有什么资格说天长地久,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深情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