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休息室窗户的窗帘,外头的喧嚣声愈发明显。
金生水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刹那间,鼎沸的人声席卷着滚滚热浪涌入休息室内,将金生水硬生生向后逼退两步。
长安会议中心外已经被示威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通向长安会议中心的四条大路都被人群占领,并向后延伸出去至少数十里。
温和点的示威者举着横幅,齐声呐喊:
“严惩白玉京,告慰小百灵!”
激进点的没有横幅,没有大旗,依靠肉做的喉咙,统一暴喝:
“晏冲玄去死,白玉京给小百灵陪葬!”
……
金生水是亲眼目睹过小百灵生前最后阶段的禁忌表演。
如果这些疯狂的示威者得知小百灵是大黑太岁的狂热信徒,并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降临仪式的一部分,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金生水并不打算公布出去,就让这群忠诚的拥趸们保留住心中小百灵最完美的模样吧。
示威者头顶上的的空气被音浪和热浪烧得扭曲变形,舆论压力是肉眼可见的。
民心可用!
金生水深深看了一眼民众凝聚而成的汪洋大海,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将声音切断。
一扭头,金生水发现陆粱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外头的喧嚣。
金生水确定陆粱身上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变化。
自己刚成为指挥使秘书时那个自信开朗的陆粱不见了,不知何时起陆粱变得沉默寡言。
细想过往,金生水忽然意识到,陆粱的变化似乎发生在王晨阳挟持长安神庙、张焦来到长安之后。
陆粱必然和白玉京是有不为人知的过往的,不过身为同僚,他并不好多问,也无从安慰。
正此时,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忽然敲门进来,他面色慌张,刚要说话,就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晏冲玄。
金生水立即就警惕起来。
什么意思?
擅闯朝廷谈判代表的休息室?
威胁?还是要私下进行交易?
想得更深一点,谈判期间私自接触谈判对手,是想离间?
谁料,那晏冲玄看都没看金生水一眼,径直走向了陆粱。
而此时,陆粱像是应激一般忽然浑身颤抖起来,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恐惧。
金生水想都没想过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甲级异种,快步拦住了晏冲玄,凭借凸出的身高优势,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宴掌教,你这突然闯进来的举动,我有理由视为白玉京的挑衅!”
晏冲玄视线和进路都被阻隔,这才转移目光,看向金生水。
深深盯了很久,晏冲玄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挑衅?你配吗?你能代表朝廷?你配吗?”
金生水愣了片刻,这是说白玉京没把老子放在眼里,并且老子不够格代表朝廷?
好嘛,对面这是贴脸开大了!
理清楚晏冲玄话语间的含义,金生水眼神也冷了下来,“宴掌教,你刚才的话是代表你本人,还是代表太岁神道?”
晏冲玄正视金生水,缓缓道:“既代表本人,也代表太岁神道和白玉京!”
不装了是吧?
还是情知朝廷新政不可逆转,便狗急跳墙?
“你能如何?”晏冲玄再道,散发的威压恍若实质。
“我能如何?那就请宴掌教拭目以待吧!”
甲级异种的威压犹如天地神威,金生水再度回想起当初与庆虎火蝠一起逃难时的场景,只不过晏冲玄带来的压力要远比那时的更为恐怖。
金生水本能感到恐惧,不想面对晏冲玄。
但在这样的场合,在晏冲玄当面,自己不仅仅是肉做的自己,还有锦衣卫这身皮。
因此,他必须给出回应,哪怕回应需要时间去验证。
金生水动过杀心,想他过联合陆粱干掉晏冲玄。不过先不说陆粱现在糟糕的状态,就说晏冲玄晋升甲级异种已经三十年,能顺利干掉他的概率有多大?
万一干不掉,那么擅启战端的罪名就会落在金生水脑袋上。朝廷新政打造的主动局面将付诸东流。
稍微适应强大威压的金生水逐渐反应过来,晏冲玄这位不速之客就是为了挑衅激怒自己,让自己动手,继而扭转被动局面。
想通了的金生水一阵后怕,他不由得抬头直视晏冲玄,希望印证自己的猜想。
果然,当金生水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晏冲玄眼眸中闪过的失望。
洞悉对方的意图,金生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老怪物会不会使出其他肮脏的招数。
威压逐渐收敛,晏冲玄移开目光看向金生水身后,似乎对金生水失去了兴趣。
“小陆,与爹说说,你近来可好?”
金生水的双眼蓦地瞪大,陆粱与老怪物居然存在血缘关系?
金生水本能地扭头看向陆粱,却见原本瑟瑟发抖的陆粱忽然静止不动,而随着他低着头逐渐抬起,那张隐藏起来的扭曲狰狞的脸也暴露出来。
那是被怒火和恐惧交织纠缠扭曲的脸,布满血丝的双眼满是戾气,但隐藏在戾气之后的还有无尽尔等恐惧。
眼看着陆粱弓起了单薄身体,金生水暗道糟糕,立时回身向陆粱扑了过去。
这老怪物见激怒不了自己,转而开始激怒陆粱。
陆粱从沙发上弹起向着满眼笑意的晏冲玄扑了过去,飞跃一半又被金生水死死按倒在沙发上。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身下传来巨大的力道,金生水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上一世自己按猪的情景,这一刻他以实践得出结论,暴怒状态下的陆粱比待杀的年猪还要难摁。
“他在故意激怒你,陆粱你清醒清醒,不要着了他的道!”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陆粱似是陷入了某种癫狂,边挣扎边胡言乱语,金生水不得已疯狂调动活性因子才得以牢牢按住陆粱。
休息室内的动静引来了其他衙门的谈判代表。
金叹圣离得最近,只是瞅了一眼就立即关上了门,将探究的目光阻隔在了外面。
率队闻讯赶来的丁河亲自站在门口充当起了护卫。
“小金!”
金叹圣不明所以,他也是被这屋内的动静吓了一跳,缓了缓才出声唤了一声。
金生水艰难地扭过头看去,目光所及只有金叹圣一人,哪里还有晏冲玄的人影。
这老怪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金生水顾不上解释,大声对兀自挣扎的陆粱吼道:“那狗日的已经离开了,那狗日的已经离开了!”
随即抬手扇了陆粱两个清脆的耳光,至此陆粱方才逐渐平静下来。
金叹圣在一旁看得眼角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