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跪到母亲醒来吗?”
“是的。”
“那母亲几时才会醒呢?”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
“那我便站在这儿等母亲醒来后,进去母亲面前跪下反省吧,届时母亲若是不满意,我再出来这外头跪到母亲满意了为止。”
“这……还请世子夫人不要为难老奴!郡主分明让老奴在她醒来前盯着世子夫人跪在这里反省,倘若她醒来后却得知老奴只是让世子夫人一直站着,怕是要责难与老奴的啊!”
“既如此,未免嬷嬷受我牵累,我跪就是。”
话落黎姝便上前几步跪在了许岱君门前正中间的位置。
紧跟在她身后的十人见状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向嬷嬷想说郡主也没让旁的人跪,却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直觉告诉她,她说了那十人也是不会起来的。
同时,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违和。
这几日世子夫人不论对上郡主,还是世子爷,甚至是她父亲兄长们,那都是强势到令人瞠目的。
今儿却如此好说话……
明明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了……
就这么过了约莫三刻多钟,向嬷嬷见黎姝小脸儿变得更白了,一双好看的柳眉也难耐的蹙了起来,心生不忍,正暗暗寻摸要不要设法把郡主吵醒,就有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向嬷嬷!大长公主来了!”
向嬷嬷略微愣了一下,“你说哪位公主?”
“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怎么突然来了?那位姑奶奶可还从来没来过我们定北侯府啊!”
向嬷嬷又惊又疑。
而那丫鬟又道:“大长公主还称今日是为见世子夫人而来!”
向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同时疑惑更甚。
就她所知,世子夫人虽是在宫中住过几年,却与鲜少出入皇宫的大长公主并无过深的交情。
且就算世子夫人与大长公主有不为人知的交情,也不该是大长公主过府来见世子夫人,该是世子夫人登门拜见才是!
难不成……
世子夫人来时摆那么大的阵仗只是幌子,实际上来之前就已经让人去搬救兵了?
可怎么搬来的是大长公主这位姑奶奶呢!
世子夫人不应该让人进宫去找皇后或是绯云公主吗?
向嬷嬷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再多耽搁,连忙进屋里去叫醒了许岱君。
许岱君昨夜几乎没睡,睡得正是香甜时被叫醒,脸色是相当的骇人。
但听向嬷嬷说大长公主来了,还是为见黎姝而来的,她哪里还顾得上耍起床脾气,忙道:“黎姝还搁外面跪着呢?赶紧让她起来拾掇拾掇去迎大长公主来主院!”
因她刻意咬重了“主院”二字,向嬷嬷说了一句“老奴明白了”就转身出去亲自扶起了黎姝。
在她蹲下身去为黎姝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时,她注意到黎姝用了护膝,心下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世子爷过往多么宝贝世子夫人啊!
即便世子爷近一年多里有些被鬼迷了心窍,待世子夫人大不如前了,可难保世子爷不会哪天突然就清醒了啊!
而世子夫人打小就被千娇万贵的宠着,何曾吃过在寒风里下跪反省这份苦,她是真担心世子夫人跪出个好歹来!
幸好世子夫人是有备而来的!
可她起身后,却见黎姝的脸色比刚刚跪着时还要更苍白了几分,忙道:“世子夫人还未病愈,又受着寒风跪了这许久,本该立刻进屋里去暖和暖和的,可大长公主是为见您而来,您还得受累去将大长公主迎来主院才能……”
“嗯,我知道了。”
黎姝点着头打断向嬷嬷的话,就抬手示意青虹翠微上来扶她。
但那二人刚相继托住她抬起的手跟扶住她另一侧手臂,她就踉跄了一下靠着翠微慢慢滑倒了下去。
“小……夫人!”
饶是事先已经知道有这么一出了,翠微这一刻也是吓得小脸发白声音发颤。
向嬷嬷倒没立刻受到惊吓,只是摆出了一脸担忧问:“世子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下意识觉得黎姝这是故意而为。
但她问完后,立刻就听见了一声惊呼,“血!世子夫人脚下有血!”
向嬷嬷脸色一变。
等她看到黎姝脚边那几滴血,再顺着那几滴血看到黎姝染上了血色的鞋帮跟裤腿,脑子里瞬间就轰的一下炸开了。
因为她知道黎姝自月事变得紊乱后,每次来月事的量都极其的少。
即便黎姝月事突然来了,也不可能只跪了这么会儿功夫就滴落到地上。
毕竟眼下这天气,衣物都穿得多。
等许岱君闻声披头散发的匆匆从房里冲出来,看清情况后大喊“传府医”时,黎姝终于因为忍受不住突然加剧的疼痛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临渊的医术看来是真的很好。
他说她服了那最后一次药后半个时辰就会发作,那就真真儿是半个时辰。
几乎是那丫鬟跑来禀大长公主来了时,她肚子就突然痛了起来。
尽管那疼痛并没有强烈到让她无法忍耐的程度,却来势汹汹。
只是转眼的功夫,她就觉察到自己身下如来葵水时一般有热流涌出。
那一刻,想到那两个孩子马上就要离开她身体,彻底消亡了,她心情是无比的复杂。
既松了口气,也抑制不住的难过。
那到底是她的孩子啊!
如若没有谢语,如若宁烬没有变成如今这样,他们是可以在父母的热切期盼下好好来到这个世上的!
也可以在她跟宁烬的疼爱下变成人见人爱的好孩子,而非梦里那般的令人生厌!
想到此,黎姝用力闭上眼,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以宣泄心里的难过。
然后她感觉到有人把上了她脉门,睁开眼一看,是小雪。
同时她听得小雪说:“郡主有所不知,奴婢几人其实都略通医术,但奴婢的医术是我们几人之中最好的,此前已经通过了宫中的医女考核。”
闻言,许岱君忙问:“那你诊出姝姝这是怎么了吗?”
小雪默了默,不答反问道:“奴婢斗胆,郡主应该已经看出来夫人眼下是怎么了吧?”
许岱君深吸了一口气,“还能保住吗?”
小雪摇头,“出血过多,胎息已经相当微弱了,孩子是保不住了,得立刻用药给夫人止血才行。”
保不住了……
许岱君双眼圆瞪,破天荒的没有在人前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怎么会呢……
黎姝昨天可还去爬了南山寺!
且在南山寺内跪了个把时辰!
怎么来她这儿跪了个把时辰就把孩子给跪没了?
这可是她期盼已久的长孙啊!
等她从整个人都有些晕眩的感觉里慢慢脱离出来时,府医终于来了。
只是府医一到,小雪就冲他要了好几味药,然后一起喂进了黎姝嘴里,完全没有给他机会给黎姝把脉。
而那几味药里有一味参片。
黎姝吃下后恢复了些气力,立刻就道:“送我回竹苑。”
“不行!竹苑离主院颇远,而你身下血眼下都还没有止住,万一半道出了什么岔子……”
但没等许岱君把话说完,黎姝就再次开口了,“惊蛰,送我回竹苑!”
“是。”
惊蛰应罢脱下外袍裹在黎姝腰部以下,就抱起她纵身出了主院。
余下的人也相继跟了上去。
许岱君倒是也有心想要跟去竹苑,可她看着黎姝方才躺过的那地面上沾染上的血,脑子里就轰鸣一片,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她该怎么跟烬儿交代?
又该怎么跟侯爷交代,怎么跟黎姝父亲交代?
还有皇后跟皇上……
偏偏这个时候向嬷嬷还来问她,“郡主,大长公主那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