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还是个妹控?”
这话顾谨还是压低声音说的,生怕两个家长听不懂投来疑惑的目光。
陆慎笑了笑默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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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计划生育,陆慎那一辈更多的是独生子女,毕竟像陆钰轩和范南琴这种双方都是独生子女的家庭少之又少,就跟陆慎能有一个不被罚款的妹妹一样,在两辈人不同的时代背景下都是一件稀罕事。
他们家不重男轻女,也不“因小失大”,不会有了妹妹就把哥哥忽略,兄妹俩都是家里的心头肉。
为此他们家没少被院内其他人羡慕,大人们羡慕陆钰轩夫妇有这么一对儿女,聪慧、可爱又乖巧,小朋友羡慕陆慎回到家也有玩伴,羡慕陆家和谐的家庭氛围。
想象中的未来有多么和睦美好,实际情况就有多么残忍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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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离家属区本就不远,直线距离还不到一公里,按照大人的脚程也就十多分钟的事情。
今天是周末,学校大门自然是封闭的,但门口有保安值守,有时候还能碰到老师回来处理一些事情,校内倒也不算空无一人。
今天在值守门口值守的保安叫陈平,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叔。
别看他年纪摆在这,他可是退伍老兵,身体看上去比年轻人还健壮,又富有格斗技巧,面相虽然凶了点,但有一个极其喜欢小朋友的心,在这里上学的大小朋友都喜欢他。
要是哪天碰上他在放学时间段值班,校门口总会响起一声声甜甜的“陈叔”。
小朋友叫陈平“陈叔”,大人有时候也跟着一起叫,到后面研究院上下都叫他陈叔。
陈平也不甚在意,依旧乐呵呵地逗孩子们玩儿。
“陈叔!”陆爸爸老远就看到保安亭内值班的陈平,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冲他挥手打招呼。
陈平抬眼一看,立刻从保安亭内绕出来开了一旁的小门,有些激动地迎了上去:“哟,这不是陆工跟范工吗?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顾谨一头雾水,悄悄碰了碰陆慎的手问道:“陆工跟范工?这是个什么级别的称呼?”
陆慎补充解释道:“我爸妈都是化学部的高级工程师。”
“那你呢,我一直都没问过你是什么大学的?”
“我本硕博都在津大,小宝在苏大,已经保研成功。”
面对这一家子的高学历,顾谨暗暗朝他竖了个大拇哥:“好家伙,你们家还真是人才辈出。”
陆慎谦虚笑了笑:“承让。”
“这么说来,那你岂不是离我很近?”顾谨幡然醒悟,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那到时候我岂不是能直接去找你?”
“应该吧。”
陆慎脸上还是浅浅的笑,但顾谨能察觉出他一瞬间的情绪变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那么合时宜。
在两人说话期间,陆爸爸已经跟陈平打好了商量,转身朝三个孩子说:“走吧,陈叔说能让我们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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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校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宽阔的校道,中央设有几处小花坛,一旁围墙的黑板上画着板报,看上去十分精美。
校道右侧是成排的四栋教学楼,都是四层的高度;校道尽头应该是运动场。许是周末,运动场的大铁门处于关闭状态。
一路往里走,能看见校内的绿化做得十分不错,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有好几棵桂花树已经争先恐后绽开了金黄色的小花,香气扑鼻。
走到第二和第三栋教学楼中间,顾谨才看到内部原来还有一栋看着就很新的教学楼,中间有一段很短的铁制廊桥与主教学楼相连。
“那栋楼是计算机房、实验楼还有风雨操场,好像是前两年才建成的,还很新呢。”陆爸爸主动向顾谨介绍道,“当时新楼落成的时候,我们这些学生家长还参与了剪彩仪式呢。”
“你们这不愧是研究院内的学校,小学就有实验室了。”
顾谨丝毫不掩饰眼里的羡慕,别说小学,当时有很多地方的初中甚至是高中都没像样的实验室呢,这里的各方面条件真的很优秀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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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虽然只在这读了一年多就转了学,但在这里还是留下了一些美好回忆的。
他记得一年级时候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戴着眼镜、长发飘飘的样子,不管是上课还是课间,那个老师都会叫他们“孩子们”,给人一种“温柔妈妈”的形象。
还有就是“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他们班要上台表演唱《七色光》,一边唱还要拿着一朵太阳花随着歌律摇晃。
那朵太阳花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美术老师教他们用七种不同颜色的卡纸剪出花瓣,中间的花蕊部分用红色卡纸,花径部分用的是从家里拿的一根筷子。
在当时看着还挺好看的,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有些尴尬。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比较严格的规矩,比如不能带零食饮料进学校、课间除了上厕所外只能在自己教室范围内的走廊活动、下午两点到两点半的静校时间不得在校园内说话吵闹等等。
有些规矩现在看起来虽不太适合,但不能否认的是,确实能帮助学生在年龄尚小的时候,在看似“强权”的规则下培养自我约束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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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棵桂花树我倒是想起来一些事情。”陆钰轩拍了拍面前强壮的树干,说道,“我们刚来这的时候这学校还没完全竣工,有许多绿化的部分都还没来得及弄,我们下了班或者周六日没事的时候会过来帮忙。”
“这些桂花树和榕树,刚栽下去的时候还是小树苗,现在都长那么高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眼前茁壮成长、生机盎然的花草树木,大部分由这里的研究员们亲手栽种,对于这种时间流逝的具象化,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
陆宁对此既好奇又惊讶:“爸,这么多都是你们种的?”
陆爸爸笑得得意洋洋,抬手轻轻刮了下女儿的鼻子:“别说这,旁边幼儿园的绿化我们也承包了不少,说不定你那时候爬过的树就是爸爸种下的呢?”
陆宁一听不乐意了,拉着范南琴的手臂就开始撒娇:“妈,爸说得我像个猴子,我小时候哪有那么调皮?”
范南琴按住了咋咋呼呼的女儿,将她白嫩的手握在掌心拍了拍:“有啊,你小时候跟泥鳅一样抓都抓不住,只有你哥能镇得住你。”
“哥!”陆宁气得鼓成包子脸,抽出手挤到陆慎和顾谨中间。
“好了好了,我们小宝是天底下最乖的。”
这句哄人的话陆慎也是很久都没对妹妹说了,只不过这些话出现的场景是在陆宁还小的时候,哭得止不住、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时候,他就会把妹妹抱在怀里,像这样轻哄着。
“哼哼,还是哥哥好。”
范南琴装作一脸受伤的模样,无奈挽上了丈夫的手臂晃了晃:“哎呀,还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哎呀,是谁家的贴心小棉袄漏风了啊?”陆钰轩十分配合自己的夫人,上演一场苦情大戏,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把压根不存在的眼泪,“原来是我陆家的啊。”
陆宁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讨好,自家爸爸话音刚落,她就又窜回父母身边撒娇。
面对着眼前打打闹闹的场景,三个人都跟小孩儿似的,顾谨暗暗勾上了陆慎的手指,调侃道:“你们家那么好玩的?”
陆慎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说:“所以我说科学家的脾气都有些古怪的。”
“哎对了,你之前说的那股很熟悉的桂花香味,是不是就是这里的?”
陆慎点点头,回头望了望枝繁叶茂的桂花树,脚下的草坪散落着许多被风吹落的金黄色花瓣,即便花落也难掩香气。
随后他们去了陆慎曾经待过的班级看了看,因为前后门都锁了的缘故,他们只能站在窗外匆匆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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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晚霞逐渐弥漫整个天空,天地被笼罩在一片金黄中。
陆钰轩带着家人从学校离开,迎着落日踏上了归家之路。幻视间,陆慎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画面:
爸爸手臂上挎着一个粉红色的小书包,身后还背着一个深蓝色的,小宝被爸爸抱起坐在手臂上,一旁的妈妈则一手牵着自己,另一只手上还带着下班时顺路买的小零食,一半给小宝,一半给自己。
一家四口也是这样迎着绚丽的晚霞踏上回家之路,一路上听小宝分享今天高兴的事情,听大宝说今天上课学了什么新知识,听爸爸妈妈说晚上做什么菜、明天或周末的安排如何……
思绪回笼,陆慎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另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玩闹似的前后轻轻晃着。
“陆慎小朋友,今天过得开心吗?”
顾谨眉眼微弯地看着他,在那双澄澈的眼眸中,陆慎看到了天边金黄的晚霞,以及两个小小的自己。
“开心。”陆慎听到自己这样说,眼里早已是藏不住的笑意。